母亲今年八十岁，是位普通的农村妇女，她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学过手艺。母亲看起来没啥本事，但母亲养育子女、赡养老人、耕田种地，样样都是妥妥的。我们姐妹四人读书时间都比别人家孩子长，在过去也是不多见的。母亲是怎样用单薄的身体扛起生活的重担？我想除了与她勤劳有关，也与她做的盐菜分不开。

母亲每年都要做许多盐菜。

立秋之后，暑热还未消退，母亲就开始忙着种菜。母亲要赶在秋凉的时候收一茬菜腌制，再又种一茬菜开春腌制。

种菜之前，母亲把菜地都翻一遍，用锄头把大土块敲碎，用铁耙把地弄得平平整整，再撒上一些肥料和土混合均匀，让肥料与土壤充分融合之后，过七八天才开始撒播菜籽。

开始种菜，母亲把菜籽与土或沙搅拌均匀，分成几份，一块地撒播一份菜籽。撒下去的菜籽用铁耙抓均匀，顺便也让土掩盖菜籽。由于太阳火辣，天气炎热，母亲割了一些茅草盖在菜籽上面，每天早晚用喷壶喷洒一些水。过两三天，就有嫩黄色的菜芽钻出土壤。这时候的菜芽非常嫩，经不起太阳晒。母亲白天用茅草盖着遮阳，晚上掀开茅草让菜芽浸润露水，这样反复三五天才能完全掀了茅草。菜籽从嫩苗到菜秧，这个阶段非常娇嫩，稍不注意就会被太阳烤死或因缺水而干死。母亲常常一天要去菜地看几遍，带着喷壶适当喷点水，看到杂草及时除去。

一亩园十亩田，种菜是个细致活儿。那时候母亲种菜非常忙碌辛苦，每天忙得像个陀螺。母亲除了种菜，还要打理责任田，操持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母亲一天到晚没有一刻清闲，常常累得汗流浃背，衣服汗湿贴在背上像泼了水。母亲连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两个月后，在母亲的精心栽培下，萝卜白菜大丰收了。母亲做盐菜拉开了序幕。

母亲拔萝卜，砍白菜，开始为做盐菜作准备。萝卜去叶去根，清洗干净后切成萝卜干，放在太阳底下晒几天，直到萝卜晒焉，表面没有水份为止。然后把晒焉的萝卜干撒些盐、花椒、辣椒，混合均匀放在瓦罐里，上面压几块光滑的大石头，再把瓦罐密封。过十天半月，打开瓦罐，萝卜干都变成了金黄色，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仿佛一双素手捏着你的鼻子，恨不得马上捞一把上来炒着吃。

白菜腌制很有讲究，晒得太干，腌制的菜像干草，没有弹性也没有味道，没晒干，腌制的菜容易腐烂变黑。母亲往往根据太阳光的强度晒上三到五天，白菜叶子完全脱水，白菜在扎成把的时候缠绕自余，表示白菜基本晒好可以腌制。母亲把晒好的白菜去掉黄叶，削去根部，扎成一个小把，用菜叶缠紧，一层层堆放在大缸里，每一层都压得严严实实。每堆一层撒上一层薄盐，堆放完了用石块压好，倒上一点凉开水，再把缸口密封，过十几天就腌制好了。

母亲是个做盐菜的高手。家里吃不了的菜，母亲都能做成清香爽脆的盐菜。例如长豆角、莴苣、红薯叶等，母亲把这些吃不完的菜盐出水份，再放到瓦罐里撒点盐、花椒、蒜米，过段时间就成了可口的下饭菜。

母亲做的盐菜口感鲜美，有一种自然的清新，很受欢迎。无论谁只要尝一口母亲做的盐菜，都会回味无穷，向母亲索要一点。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慷慨地奉送几大碗。别人得到母亲做的盐菜如获至宝，一边夸赞母亲好手艺，一边连连道谢。听到别人的夸奖，母亲脸上乐开了花，成就感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给永远比拿快乐”在母亲身上得到了具体体现。

母亲做的盐菜维持家人的生活。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山珍海味不是稀罕物。人们的饮食不光要美味还要有营养，大鱼大肉，新鲜蔬菜成为餐桌的主流，盐菜顶多只是点缀。有人可能觉得盐菜没有营养价值，吃多了对胃不好，不值一提。然而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那个经济落后，物质匮乏的年代，有多少人见过鱼肉呢？那时候只有过年才能敞开肚皮吃点鱼肉，平时连鸡蛋都是奢侈品。菜园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新鲜的蔬菜，遇到旱涝灾害，蔬菜也遭殃。另外，蔬菜有个生长期，生长阶段菜园是没有新鲜蔬菜可供采摘，这时候只有盐菜来对付一日三餐。没有新鲜蔬菜吃的时候，餐桌上盐菜成了主角。母亲担心我们盐菜吃腻了，总是变着花样炒，有时用瓦罐炖，有时用盐菜炒饭，有时做点麦酱沾盐萝卜。同样的盐菜做出不同的花样。那时候因为贫穷，我们吃的食物很廉价，食品种类很少，粮食也不多，仅仅填饱肚子而已。我们那时没有吃啥有营养的食物，但一个个健康快乐，没有营养不良，也没有大病小病。这是我至今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可能是爱的滋润吧。

母亲现在年纪大了，行动不方便，没有能力再做盐菜，但母亲的盐菜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它滋养了我的童年，伴随着我的一生。我会永远记住母亲和她的盐菜。

作者简介：

曾桂萍，基层工作者兼农家书屋管理员，喜欢阅读写作。

本期编辑：刘萧娇

责任编辑：肖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