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今日瞭望网!

今日瞭望网
又闻鸡鸣声 文/陈玉莲
作者:陈玉莲   2025-01-07   浏览:5128

没有鸡鸣犬吠的村庄,有些寂寥。

久居小城的某小区里,很难听到鸡鸣。犬吠声倒是听过,是那种娇里娇气的宠物犬吠,细细尖尖的撒娇声,难听得要命。

国庆节去朋友开的农家乐古村小住。途经一村,安静的让人心怵。细长的村街,从村东到村西,没有鸡群狗队猫只在路面上逡巡;没有鸡鸣犬吠搅乱村庄的安静。村街,像一口幽深的枯井,走在村街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我有些怯。

一夜寂静。

天还没亮,忽有几声鸡叫入耳,喔---喔---喔!咯--咯--咯!那般熟悉和亲切,我竟然莫名地激动起来。朋友说,这几只鸡一直像哑巴一样,你来了,它们居然会打鸣了。我说,它们可能是觉得这里人太少了吧。蓦然,想到小时候在乡下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从声声鸡鸣开启的,随之狗吠,羊咩、牛哞、猪哼、鸭嘎、鸟鸣、人笑......鸡鸣是领唱,也是序曲。天亮了。老日头出来了。鸡鸣就是那时一成不变的晨曲。没有鸡鸣的院落里,茅厕不再拥挤,不再热闹,少了世俗的味道,也少了烟火的味道和家的味道。山村里,没有鸡鸣的晨曦,黑夜与黎明之间,谁来撬一条缝?

我不仅感慨,生活就是这样,在不经意间,发生着细微而巨大的变化,让人恍惚着,不知今夕何夕今年何年?鸡用诚信的鸣叫,在黎明前,提醒人们,地里的庄稼在等着打理;棚里的牛羊猪鸭鹅在等着吃食;书本里的知识等着学习。一个人,如果负了诚信的鸡,就负了田里的庄稼、棚里的牛羊和猪鸭鹅,就负了先辈的辛苦和期冀,也就负了自己和光阴。

鸡鸣犬吠.jpg

村庄,没有鸡鸣和犬吠搅扰的生活,是空的、静的、冷的,孤的,如孤寡老人的生活,如留白太多的国画,苦哈哈的、干瘪瘪的,让人没了主心骨,没了着落。鸡狗的吵吵闹闹,成群结队,一阵风似的来,一阵风似的去,给村庄充实了人间气息,盎然着纯朴的田园生机,让人踏实,让人知足,有盼头。

无疑,鸡是最早和人类做朋友的物种之一。老子《道德经》用“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来描述理想中自然和谐的社会。“鸡犬之声相闻”,意味着人群聚集,邻里相望,人间烟火,安居乐业。鸡和犬总是忠实地与人类和谐相处。鸡被人类驯化饲养,至少也有上万年的历史了。长安境内的仰韶文化遗址,就挖出了家鸡的骨头。鸡在人们的传统生活中,扮演着许多角色,如“司晨”,是其职能之一。鸡鸣是是村庄的标配,相伴而生,相依而存。鸡,曾经比人还要多,还要闹。它们为农耕时代的人类报晓,有“雄鸡一唱天下白”。公鸡昂起头,红着脸,扯开嗓子高叫几声,就把天叫亮了。中国人的传统读物《三字经》里,用鸡犬的忠诚来训诫子孙:“鸡司晨,犬守夜,人不学,当何如?”

我小时候在外婆家的农村,家家都养鸡,也养狗和其它禽类。养鸡重点饲养母鸡,鸡窝是农家房舍必有的附属设施。那时养母鸡下蛋,多数不为鸡蛋的美味,而是为了换钱,或直接从供销社里换回必需的生活用品,比如食盐、酱醋、洗衣粉肥皂,再就是学生用的铅笔橡皮、生字本等等。记得有一次,我准备写作业,突然发现铅笔不见了,是外婆用菜刀在上面刻了一圈小槽拿红毛线绑着的,怎么就不见了呢?我大哭起来,外公见状,从鸡窝里掏出两个鸡蛋,拉着我就去供销社了。换了两只铅笔和两颗糖,还有一袋盐,这样不至于被外婆凶他。那时流传着两句极具反讽意义的歌谣:人民公社是天堂,鸡屁眼子是银行。鸡蛋的货币属性盖过了它的营养属性。并非是农民傻,实在是贫穷,没有生财的门路。各家各户的一枚枚鸡蛋卖给供销社,供销社汇集起来,成筐成箱用拖拉机拉走,又卖到了哪里呢?当时我不知道,后来知道是卖给了城里人。只有城里人才长着吃鸡蛋的嘴,乡下人没有,这就是差别,这就是宿命,难怪在城里生活的二姐和弟弟都比我长的高呢?我自小都是这样想的。

农家养鸡多是自繁。外婆家每年都会让老母鸡孵两窝小鸡。一窝孵十七八个左右的蛋,大约能有十四五只小鸡顺利出壳。一直养一直殇,能长大的,最多八九只,性别比例正常的话,就有三四只公鸡,五六只母鸡。母鸡全部留下,生蛋。而公鸡,只留下一两只,谁留下?要比较它们的体态、毛色和精神状态,看上去强壮的、漂亮的、威武的,才有可能养下去,承担打鸣的任务。余下的公鸡,养到中秋节挨一刀变成一锅美食或全拿到集市上换钱。当然也有偶然的事发生,记得那年,家里只剩下两只公鸡了,一只色如火焰的红公鸡,一只土不拉叽的黄公鸡。我外婆已打定主意,把那只红公鸡留下,把土黄的送人情。游医马大夫来村里几次治好了我小舅脸上的顽癣,除了给药费外,外婆还想送给马大夫几个鸡蛋还有那只黄公鸡,表示对大夫的酬谢。那天怎么也找不到黄公鸡,倒是那只红公鸡在身边转来转去,外婆毫不费力地把它抓到手,送给了马大夫。马大夫前脚刚走,黄公鸡就颠着脚步到了家门口。外婆感叹道:看来一只鸡也有宿命,黄公鸡命不该绝哟!

一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外婆村里除了大队部和学校,只有极少数人家有了钟表,多数人仍沿袭老祖宗的习惯,靠着鸡鸣掌握时间。外婆说,那时候家里只要有人起早外出办事,她就半睡半醒,留心听鸡叫,然后及时把人唤醒,以免耽误了事。

鸡叫头遍、鸡叫二遍、鸡叫三遍,是那时人们对记忆中发生过的事表述,如子女出生的时辰,老人咽气辞世的时分等。在那代人的心目中,没什么计时器比“鸡鸣”更为可靠的了。

“鸡鸣”不可靠的事情,外公也遭遇过。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末的一个深秋,每日在后河领班修大井的三外公带回一个消息,说河流上游有人在夜间用雷管炸鱼,会有不少鱼顺水而下,早些起床赶到后河边,一定会捡到鱼。那时的农家饭碗里长年不见腥荤,如果能有顿鱼吃,当然是一大好事。黑更半夜的,外公需要有个伴壮胆,让我大舅陪他去,外公生怕起晚了,不敢深睡,刚眯一会,他说听到鸡叫了,大舅说没听到鸡叫。外公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急忙忙拽起大舅,拎起一个柳条篮子便匆匆出门了。跑了三里多路,来到后河边,盯着夜色迷蒙的水面,看不到天有变亮的意思,外公才意识到“起失明了”,指没有了时间感。他所谓的听到鸡叫只是幻听而已。

外公在岸边找了一个避风处,大舅又迷迷糊糊进了梦境。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外公压低声音唤他:“牛,快醒醒,鱼来了。”我大舅的小名叫牛。大舅睁眼朝河面望去,朦朦胧胧中,果然看到有翻着白肚的死鱼,忽忽悠悠顺水漂来。他们也没带别的工具,只好把柳条篮子伸向够得着的地方捞取,外公捞上来一条,就交给大舅放到离水远些的地方,以防没死透的鱼打个挺再回到水里脱逃。如此折腾半天,天亮了,捞到一篮底的鱼回家了。外公亲自烧火炖鱼,又是一番忙活,由于少油缺盐没调料,做出的鱼除了腥味大,并不好吃,大舅只尝了一条,外公却吃得津津有味。剩下的外婆熬鱼汤喝了。那段“起失明了”拾鱼的事,大舅在他出版的散文集《风过故乡》里出现了两次。

对于有过山村生活过的人,几声鸡鸣犬吠,足以牵连起许多往事,其中不乏温情的回忆。朋友在策划农家乐古村场景化的时候,我提议,养几只鸡,喂两条狗,再在水池里放上几只鸭或鹅,说不定有游客会跟我一样,从远去的“鸡鸣乡村、狗吠深巷”中,找回小时候的感觉。

作者简介

陈玉莲,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铜川市作协会员。新区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爱好文学,在省市报刊发表作品多篇。

本期编辑:

责任编辑:肖海娟

投稿

免责声明:本站部分图文、视频、音频等资料来自互联网,如果您发现本网站上有侵犯您的合法权益的内容,请联系我们,本网站将立即予以删除! 版权所有 © 今日瞭望网(www.jrlw.net)  ICP备案/许可证号:陕ICP备2023000076号

人物专访问,发稿宣传:198915253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