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花盲”。在农村，五体不勤，五谷不分，进了城，方向不清，“花事”不懂，面对眼花缭乱的花花世界，有点懵，一个整天有点迷糊的人。可能还没有到养鱼赏花的年龄。近些年，慢慢才知道了一些花名。

虽然“西安朱雀花卉市场”尽在咫尺，就住在旁边。花花草草甚多，却没“沾花惹草。”但每天忙于谋生，早出晚归，没有感受到花的美艳、花的滋润、花的芳香、花的氛围。即使难得的一二次买花，也是为单位或朋友代劳，现在快递发达，网上预订，骑手奔忙，直接送到，也用不上了。花的色、花的香、花的美，于我而言，就是空气，事实存在，感受不到。生活需要仪式感。可我就是一个情商不高的“陕西楞娃”，实诚得人家要一只袜子我连鞋都给的人，没有眼色，不解风情。

去年三四月，我忽然发现小区院子开满了花，而且莫名地感兴趣，对自己所住的地方也有了些好感。春天里，各种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有桃花、杏花、梨花、梅花、樱花、玉兰等等。特别是我的家门前，有一棵树开满了冰雪般粉白色的小花，轻盈俏丽，疏朗有致，淡雅清香，质朴亲切。树不大，小胳膊粗，也不高，三四米的样子，但繁花明艳，色重瓣多，引我注目，无法避让。

这棵树，平时默默无闻，不是很起眼，加之周边停了许多“电摩”，以至于她湮没于横七竖八的“车海”之中了。但一到春天。叶子泛绿，翠绿翠绿，花是小花，异常繁多，花色粉白，楚楚动人，真有点“女儿花（棠）”的聪颖。今年，帝都长安天气变化异常，前几天还穿短袖，近二三天气温骤降，秦岭终南山还飘起了雪花，我又拾起了棉袄鸭绒衣，穿在身上也感到寒冷。看来，古人还是总结的对，“春捂秋冻”，要防止“倒春寒”的袭击。风刮黄土，雾霾笼罩，呼吸不能停，吸上一口气，有土之香沙之粗还略带一点花之甜。

风刮风的，花依然在绽放；春风一夜花千树，大地复苏万物长。自然万物皆有灵，一切到来都是最好的安排。我不知道这花的名字，花期也就半月左右，也不长，引得蜜蜂前来忙碌。我怕被蜂蜇，出门躲得远远的。有时候回家准备好好欣赏一番“花树美颜”，也晚上了，高楼林立，没有月光，更不会有红烛，只有花的倩影，在黑夜的大幕里剪影模模糊糊，随风摇曳，香气随至。有空了记起，白天下楼去看，花已谢幕，枝干空空，站在树下，唯留绿叶，怅然若失。

不知道，就问养花之人、左邻右舍，查阅资料，也在“度娘”了解一番，才知道这花就是“西府海棠”。全国许多地方都有过，北京故宫、颐和园、中南海的西花厅（见证周恩来总理和邓颖超的爱情婚姻），西安的有些寺庙（我在东郊罔极寺见过）、公园、小区、道路上都有，宝鸡更有，2009年“西府海棠”被评为“宝鸡市花”。“西府海棠”，按照名字来想，应该产于西府凤翔（府）而得名。“东有同州府，西有凤翔府，中有西安府。”随着近代陇海铁路线的开通，“凤翔府”逐渐被“宝鸡”取代。花呢，除了本土野外原生的，一般是国外的“舶来品”，从丝路带回花籽，然后经过本土的种植、嫁接、培育而成。“西府海棠”，因在晋朝生长于西府而得名，是花匠将海棠和梨树嫁接而成，所以有了粉白素雅、清淡香气。

海棠的品种很多，最著名的莫过于“四品”：西府海棠、垂丝海棠、贴梗海棠、木瓜海棠。各有不同，对我而言，“西府海棠”是其中的最佳。历代文人墨客关于吟诵西府海棠的诗句很多，我觉得曾在西府凤翔府做过签书判官的宋代大学士苏东坡写的最好：“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无需高烛，花未睡去，只是人心太累，无暇赏花。

我觉得，“西府海棠”，就是“胭脂雪”，充满诗意和浪漫，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洁、纯美、清淡、娇羞。开花伊始，花儿不大，娇小玲珑，亭亭玉立，傲立枝头，向阳而开；次而花瓣绽放，白里泛红，明艳澄澈；再而花满繁盛，意气奋发、娴静动人。春风浩荡，春雨润苏，一夜恩泽，树上树下，皆为鲜花。门前小径，铺满花儿，我不忍心踩踏上去，一朵一朵捡拾起来，夹在一本本书中，与文字取暖，留作纪念。温柔的春风在吹，树上的花儿陡然而立，仿佛和我有一场约定，在抵达各自承诺的彼岸，完成着心灵的治愈。

老家的黄土高坡西府贾村塬上，小时候看惯了沟沟壑壑满坡上的各种野花，基本上是司空见惯、熟视无睹。进城三十年，小区楼下家门口的这棵“西府海棠”，我也不知道是谁而栽。或许是物业工作人员所种，或许冥冥之中，“西府海棠”就来到了身边。“喜鹊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这是童年的儿歌，也是一种善意的提示和告诫；“西府海棠”，就在我眼前生长，叶子和花儿向上，昭示着一种向阳的魅力和精神，也一下子拉近了我和她的距离，拉近了我和西府故乡、故土、亲人的距离，让我在城里感受到了乡村的惦念和熟悉的生活。我生性木讷，反应慢、不成熟，大多喜欢活在一个人孤寂的心灵世界；“西府海棠”，让饱受相思之恋、故土之情的我在异乡与她悄然对话，互相交流，赤诚相见，铭记于心。

春风有信，岁月留香。

有人说，“西府海棠”是“花中仙子”，充满灵气和富贵。“海棠依旧门前开，西府杨郎早盼来。君问归期未有期，春风花落香留枝。”我胡掐了几句打油诗。世事维艰、人心复杂，我总抱以单纯和善之心，想想美的、美好的之事。待一场春雨之后，阳光普照，清香入鼻，细碎的“西府海棠”，宛如苍穹之上的星星，我更能懂得她的“风情万种”，心里展脱，一下子豁亮起来。

2025年3月29夜匆于长安

作者简介：

杨广虎，男，硕士，正高级经济师，74年生于陈仓，89年公开发表小说和诗歌。著有历史长篇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散文集《活色生活》《在终南》，评论集《终南漫笔》，诗歌集《天籁南山》等。获得西安文学奖、首届中国校园诗歌大赛一等奖、“美文天下·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丝路散文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首届陕西报告文学奖、全国徐霞客游记散文大赛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1996年—2016年在秦岭终南山工作、生活。

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等。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三届签约作家，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

本期编辑：刘萧娇

责任编辑：肖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