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今年八十岁了,依然精神矍铄,看上去也就七十出头的样子。如今能在大舅脸上找到岁月的痕迹,却找不到八旬老人应有的暮气。
大舅家在渭北高原一个小县城的小村里。村子很封闭,仅有两条朝西的路,蜿蜒通向别的乡镇、通向县城、通向西安省城。以至于长大以后,从大舅家出来总要朝西拐,感觉只要这样一直走下去,就一定能通向更广阔的未来。
每到暮晚时分,做完一天农活的叔婶们,扛着锄头撅头,慢悠悠地从村西头挪到村东头,吐着唾沫星子东家长西家短。有的干脆蹲在门外粪堆尖尖上呼噜呼噜吃着面喝着汤听着八卦,还时不时擤一擤鼻涕,随手甩一甩,往鞋帮子上一抹,尽显农人的那种豪爽泼辣。可是,大舅从来都不属于这样的画面。
大舅要干农活,还要去县里二运司上班,几乎没有空闲歇息。那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大舅像其他农人那样扎堆闲聊、随意蹲坐。回家后他总是先将农具一个一个擦拭干净,又一个一个摆放整齐、归回原位。再打盆清水仔细洗净手脸、用木梳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接着换上叠得有棱有角的蓝色外套——衣领永远笔挺,袖口不见一丝泥点。然后从干净整洁的茶盘里拿出茶壶、茶叶包,一丝不苟地捏出几根茶叶冲上,坐下来慢慢享受着片刻的安静和惬意。
大舅对待他的爱情,和给予大妗子的爱,就如同他对待这干净整洁如出一辙。也许,只有精心打理的感情才会如茶香般清爽持久。
那一年,大妗子突发脑中风。百十来斤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面对病重的妻子,大舅没有丝毫抱怨嫌弃,默默地扛起家庭的重担。十几年来,日复一日,大舅佝偻着背一个人忙里忙外、悉心照顾着他的挚爱。清晨起来,先给大妗子洗脸梳头,动作轻得像梳理丝绸;饭做好了,就一勺一勺吹凉,再慢慢喂进她嘴里;换洗的衣物永远叠得方方正正,家里家外收拾得一尘不染,仿佛磨难从未降临。
只要大妗子念叨着吃啥,再忙再累,大舅也必定会蹬着他的三轮车出门,风雨无阻。春去秋来,那些年三轮车碾过的路,土泥路到柏油路再到水泥路,车斗里装过刚出锅的热包子,裹着棉被保温的羊肉泡馍,也装过寒冬腊月里大舅特意去矿上为大妗子买的热油糕和热甑糕。他总说:“你妗子就好这口热乎的哩。”边说边轻轻擦拭着大妗子嘴角的饭粒,眼里满是疼惜……
太阳暖和时,大舅总要吃力地把大妗子抱出门外,让她坐在椅子上晒晒太阳,动作虽然笨拙却也总是小心翼翼。也总要慢慢拿出几十年的老梳子,一根一根地细数着银丝……风和日丽的日子,大舅又吃力地把大妗子抱上他的三轮,然后小心翼翼地蹬着,在城里到处逛着看着,感受着美好的人间烟火与城市繁华。
日子如此岁月静好也能让人安心。可是,突来的变故总会让人措手不及。
一天大妗子突然晕倒在地,口吐白沫。这可吓坏了大舅,大冬天鞋都没穿,七八十岁的老人光着脚板跑到大门口大声喊着,救命啊,快来救人啊!邻人闻声赶来,纷纷伸手援救。在乡亲们的帮助下大妗子才慢慢苏醒过来。大舅紧紧攥着大妗子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从此之后,大舅对大妗子更是百般呵护,每天夜里总要起来几次,生怕大妗子有个闪失。
大家总是打趣大妗子,你可真是有福气啊,好好吃饭多活几年!大妗子看着忙碌的大舅,满眼闪着泪光,唉,就是苦了他哩!
相濡以沫近六十载,大舅和大妗子的日子,就像被精心擦拭过的老物件,褪去了张扬,却沉淀出温润的光泽。他们未曾有过惊天动地的誓言,也从未因生活琐事红过脸,而是将平凡日子里的柴米油盐,细细熬煮成了一生的相守。
舅的爱情,如同朴实的山药蛋,在最普通的岁月里,绽放出最动人的纯粹与美好。
作者简介:
赵琳娜,80后中学教师,喜爱美食与旅游。愿以文字为舟,在教书育人与探索世界的航程中,书写独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肖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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