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光易逝，不知不觉联产到劳就过了一年时间。各户经过这一年的劳作，都喜望着将要到手的庄稼，舍不得离开自己那亲爱的土地。大家都恨不得把床铺搬到地里,白天黑夜不住眼地瞅着那牛角似的苞谷穗子才好。这时候虽然才过立秋，但我们高山却已经显出了冬意。我还是照样招呼着别人给我家帮忙做活，照样配合公社干部搞我们队上的工作。和以前不同的是，这时候全公社的工作重点已经转移，由以前的安排群众生产生活，转到计划生育这个天下第一难的工作上了。

我们队上的计划生育，相对于其他队上比较难一些。因为是个家族队，闹得不好，一些家族观念比较强的人就会无组织地聚集在一起，围攻那些来搞计划生育的干部。当时大队几个干部在搞这方面的工作时都各有苦衷：副支书宋成玉虽然主持着大队支部的工作，但他在田家坪大院子是独户，再加上名称也没“扶正”，因而说话也没有人听。特别是计划生育手术对象，对他说话正如田自贵骂的那样：“甭理他宋成玉，那狗日的说话如同母驴子放响屁！”我二哥说话别人倒还听，但他在计划生育方面真正是下巴底支砖头——张不开口。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二嫂正怀着第三胎，他根本没办法说出叫别人去做手术的话。另外就是我了，我说话别人倒也不敢犟，但我是一个业务干部，计划生育那是行政工作，和我这个当会计的关系也不是多么大，何必撵着去得罪人？我能推得脱！

公社大概也是看到了我们队上计划生育的难处，特地在这方面工作增派了人力：除开原有的驻队干部孙成以外，还新增加了计划生育专干刘小芳和团委书记钟耀。

对于新增派的人力，宋成玉表现出了极大的欢迎态度。他把公社三个干部堵在路上，接到屋里大酒大席地款待了一顿。

我对宋成玉这种小家子气是有看法的，他做事不大方，工作组来吃饭连个陪客也没接。就是接陪客，还不是大队上的两个干部？但是他连招呼都没有打！话说回来，他也请不动咱们弟兄两个，因为二哥本身是手术对象，对公社派几位干部的到来从心底里就存在有反感的情绪。至于我，只是和孙成打练的时间比较长一些，有一些交情，对其他两人也不是多么感兴趣：刘小芳虽然是计划生育专干，但是个女人，说话又张张狂狂，办正经事也没有多么大的用处，叫人看着就不顺眼；钟耀是个瞎东西，他给田自平非法办理结婚手续以后受到公社处分，现在把文书职务撤了，只保留了一个团支部书记的头衔，没有以前在办公室那样的舒适生活了，还经常安排他下到各队去工作。为此，他认为田自平的事是我告发的，老是对我记恨于心，这实在是把我冤枉了！他还把我入团的申请压住不批，一再推说条件不成熟。这样做，弄得我在全公社的大队干部队伍中很没面子，因为其他同龄人有的已经入党了，我连个团都入不上！这样一个家伙来，还叫我配合他搞工作，恐怕没有那么顺当的事吧？哼哼！

公社工作组来的当天下午，就有几个结扎手术对象到我们家来讨风声。他们一个个说得可怜巴巴，总要逼着我给表个态，看这事到底咋办？先是田自文抹着眼泪说：

“自智，你看咋得活么？我的女人在家又要喝老鼠药，又要寻绳子上吊，就是害怕去结扎，挨这一刀！请你给公社几个干部说一下，看叫她去带个环行不行？”

我也正没好气：公社来的人都大半天了，连我的面都不见，一直蹲到宋成玉的屋里，还想叫我给你们效劳？哼，等着给你们说好话！这时见田自文问我，就顺口回答道：“计划生育这个政策没人敢说情，谁说情就把谁牵扯进去了。你是个有文化的人么，三十六计……”我故意停下来不说了。

“走为上计！”田自文揉了揉风火眼，嘿嘿地笑着，和同来的几位扯了一会儿闲话，就起身离去了……

田自文这一帮人刚走，田自贵也来了。他坐下三句话没说完，就直截了当地问我：

“老弟，你知道我已经有三个娃了，这回也是结扎手术对象。我来打听一下，公社这次来几个人的茬子硬不硬？”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说：“孙成是在这里驻队的，经常在你们屋里吃饭喝酒，你该清楚吧？刘小芳是个女人，再凶能凶到咋个样子去？钟耀自己虽然没超生，但他违反规定给人结婚也是为计划生育工作受处分的。这样三个人来，你说硬不硬？”

“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就有底了，那——，明天他们来了，我咋办呢？”

“咋办不咋办，先说你去不去？”

“我就是这几天去不成了才来找你老弟商量的么！要能去，我就和他们一路就走了，还找你做啥呢？”

“既然你老兄把我没当外人，那好办……”我悄悄地给他教了一会儿主意，他连连点头。末了，我特别嘱咐道：“最后，你可要听我的。不然的话，闯下祸了你负责！”

田自贵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兄弟还不是为我好么，你哪怕叫我吃屎，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和田自贵刚说完，孙成就来了。我笑着招呼道：“咋的？今天没喝醉？”

他伸手向我要了一根烟，美美地吸了一口，边吐着烟雾边含糊不清地说：“吭，吭，宋成玉是个瞎怂东西。他明明知道咱们弟兄两个关系好，也不见喊你过去把我陪一下，弄得下午喝酒简直没兴趣！”

“我上坡去了，没在家。呃，自贵哥，你坐嘛！”我见田自贵立着，就立起身发了一根烟。

“我不坐了，你们谈工作嘛！”田自贵边说边转身走了……

“你们不是三个人一路的嘛，还有两个呢？”我坐下来问孙成。

“他们两个在宋成玉家休息了。我来给你商量一下，上次全公社开计划生育工作会，你也在场，这一回派我们三个人来，你看咋办呢？”

“你说的那是个球话！行政上的事你问支书去，这次是搞计划生育工作，又不是搞人口普查，你还想把我攀扯紧？”

“不是攀扯你，咱们弟兄俩说实话，你们这儿的情况我知道，这一回到这里来肯定是搞不好，你给想一个办法叫我回去甭挨批评就是。你这个瞎怂娃，甭使拐子不管，叫我陷到泥坑里不得出来了！”

“岂敢，岂敢。既然你拿我当兄弟，那我说这样的，你看要得不……”我向他详详细细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行，钟耀这头我倒好说，就是这样搞显得有些损德呦！”孙成笑着说。

“你不这样做，不是白白地回去挨批评？你一月球大一点工资钱，真的叫他们扣？”我也笑着问他。

“行，行，你这个怂娃！咱们睡。”孙成边说边躺在了床上，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九章：配合】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责任编辑：肖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