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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十一章:悲喜交集(一) 文/任登庚
author:任登庚   2025-01-08   click:3864

(一)

我同三哥一路到了公社综合厂,他出车,我找人。我扎扎实实地跑了一天,总算把事情弄明白了,原来正如三哥所说的那样,杨忠海骑虎难下:区上营业所只招一个人。按他的意思我是搞外勤的一把好手,准备把我带几年,叫接他的班。令他难办的是,李有才整天缠住他不放。无奈,他只好请营业所的魏东主任来考试,用成绩决定人选,今天就是请人去了。但魏主任没在单位,没接到。

我把这些情况弄清楚之后,等到三哥出车回来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我赶忙向他做了谈说,并摆明了问题的难结。不料,三哥却满有信心地说:“这事好办。我今天出车见到魏主任了,他叫我最近去给他们单位送一车木料。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也正是个好机会,我可以不收他们的运费,叫他在这方面把你照顾一下就行了!”

哦,还是三哥关心我!我一个才出社会的青年,在走关系方面连门都寻不到的时候,他却能主动并且很圆满地把关系拉通,这一下我就放心了,就急忙往家里赶。

天傍黑的时候,我才赶回家。这时,天空飘开了细细的雨丝,气温急剧地降下来了,人们都换上了夹层单衣服,老年人直接穿上了棉衣。在这样的天气,我们院子的户与户之间是很少有人来往的,大部分是以家为单位地围在了火炉边。我们家里由于我一向忙着搞土地包干的事,耽误了拾柴,现在锅灶已经快没啥烧了。母亲就从节俭出发,她说还没有下雪,烤火费柴,就早早地睡了;父亲向我问了这一天了解的情况之后,感到很满意,也坐进了被窝,点着煤油灯看书。我一个人也不好烧柴烤火的,就拿起一本《红楼梦》,独自坐在灯下看。不知怎么往日很感兴趣的书,今天翻起来心里却发慌,思想总是跑毛。我只好放下书,披着夹衣,抱手靠在门框,呆着脸看天,回想着今天的事。

“四爸,你还没睡?”我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黑影晃晃荡荡地向我摇来。我从声音听出那是田学全,但第六感官却使我联想起了走夜路时面前遇到竖着的黑桩,感到阴森森地,好像有一股子冷气直向心口里灌。

“四爸,你还没睡?”这次他到了跟前。

“是学全哟!”我招呼道。

田学全慢腾腾地进了屋。他左手提着两元钱一条的“蝴蝶”烟,右手提着一瓶酒。他把桌子上的灰用劲吹了吹,就把提着的烟酒放在了煤油灯旁边。当我准备给他发烟的时候,他赶忙按住了我的手,从衣兜里摸出一根烟发给我,很拘谨地说:

“我也快和你分开了。今天晚上专意给你买了几盒子瞎瞎烟,留个纪念。”

“分开?”我听这话就有些糊涂了,直着眼,仔细地对他打量起来:他比我前次见到时的样子还要瘦,上唇也短了许多,连上牙都呲出来了;他的头发长且乱,披在头上,使我联想起了坡上长着的羊胡子草;那洗褪色的黑夹衣肩上,用线缀着两个发白的补巴,这明显是他母亲的手艺;烂解放鞋尖透出两个脚趾头,显然连袜子都没有穿。看着他那样子,我以为他在家受不了苦,想要出远门了,就追问道:

“你到哪里去?”

他哼唧了两声,像是喷出了鼻眼里堵着的障碍物,有点结巴地说:“吭,吭,‘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我哪儿也不去。再说,我就是去,又能到哪儿去?”

“再不然你要到县上去看病?”

“我,我这病也没大看头,我也不想去看它了。”他说着,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了。

我感到有些异常,就追问道:“那你就是准备去做生意?”我知道,他身上连同我和铁锤子上次给他还的二十多元钱加在一起,已经离五百这个数不远了,是可以做几趟好生意的。

“现在做生意,一动手就要手续,办执照麻烦得要死。没有执照出门去做生意,人家逮住就把东西给没收了,我咋亏得起那样大的本呢?另外,我们这里做生意的人在社会上来说是属于二逛子货,被骂的一家人都抬不起头,我也不敢败坏那个名声。再说,我好不容易攒了几个钱,还要供应两个兄弟念书呢。你放心,我真的不去!”他端来木盆,提过电壶,倒上开水,又去舀了一勺冷水兑在里面,这才挪到我的脚边,轻声地说:“你先洗了我再洗。今日晚上和你睡一夜,咱们爷儿俩好好地谝一谝。”

我一直摸不透他的意思。他以前每次来,我若留着过夜,他总是很客气地推推让让,今天倒好,他却主动地提出要和我歇一夜。于是,在洗过脚后,就和他一人坐在一头拉起了家常。

他很少言语,不时地唉声叹气。看他那待说不说的样子,我有些心焦起来,就没好气地教训起了他:

“学全,我们年轻人,总要有些刚气嘛!你看你,一天到晚要死不活的,说一话要等半天,使人听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哪里有一点朝气!你呀,唉……”

他似乎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又“吭”了几声,很平静地转移了话题:“四爸,我上次到队长的老家去打听了,他的妹子没念过书。”

“那件事我早都忘记了呢!人常说:‘穿衣裳,看袖子,说媳妇,看舅子。’你们队长就那个球式子么,他能有咋样个好妹子呢?”

“我真羡慕你。”田学全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四爸,那么多的人给说媳妇你都不要,你是在挑呢!而我,连你挑剩下的女子都说不到;你在人面子上东家请,西家接的,而我整天圪蹴到屋里,闷起个头在地里做活。就这样,我爸上次还扇了我几耳巴子,他说我一天踏气磨脚(比喻不活跃,没朝气),做不出活。”

“你爸还在打你?”我惊愕了。

“就是嘛!我们家的事你也知道:大哥自小就过继给大爸了。二哥和三哥前几年也分出去了,他们说我爸没有供应他们念到书,明显地说不管父母大人了!现在家里就剩下两个大人引着我们弟兄三个过日子,老五和老六还在念书……”

“这些我都知道,这也不是你和你爸他们分开的理由呀!”

“当然不是为的这些。现在土地都到户了,各人都在盘弄自己的地,请人也难。在去年联产到劳时,我爸净占得是瞎地。现在又搞土地大包干了,谁愿意拿好地跟我们换呢?我爸种地也狠,还开有火地,总共加起来二十多亩。一到种地和追肥的季节,到公社这来回六十多里路,背一回化肥把人眼珠子都能挣出来。”

“是的,是的,我也最害怕背化肥。”

“我爸背不了,一年几十袋子化肥全靠我一个人背。爸在年轻时又没下过力,现在没办法了,只有上坡,我也看他累的可怜,尽量不叫他做重活。他却不顾我的孝心,地里活做不出来了就拿我出气。我们弟兄多,他也不在乎我这个儿子,唉……”他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我抽空去给你爸说一下,他长期这样打你还能行?这不是把你往死里逼么?”我有些愤怒了。

“算了,你甭去。我也有解脱的办法……”他喉咙有些硬,说不下去了。

“那你也不能一甩手就走了呀!你那样搞,良心上也过不去。”我又回头劝他。

“唉——,你不知道我的想法,睡。”他说着,就溜下了被窝。

我和他一人睡在一头。我感到他腿上出奇地冰,这可能是他半身麻木的缘故。我把腿挨着他,想给暖一下,谁知他却有意离着我。我一挨他,他腿一让;和他说话,他也不搭腔,只是一直叹着气。就这样,我也不知什么时候,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若是世界上真的有占卦算命灵应的话,我那晚一定要把田学全的实话掏出来,或者死死地把他拽住,哪儿也不准他去!我宁愿一辈子陪着他,啥事也不做,哪儿也不去!但可惜我不是事前的诸葛亮,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一夜竟是我和最亲密的侄子,也是最相好伙伴的最后一宿!

悔断肝肠……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一章:悲喜交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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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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