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也不知田学全是什么时候走的。当我被父亲摇醒时,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我有些烦躁,问他有啥事?他没有理会我的不敬,笑眯眯地说:
“广播上在喊你。”
“广播喊我?谁喊的?”
“杨忠海。他说叫你今天一定赶到信用社,有急事。”
“真的?”我一翻身子跃下床来。
“看你高兴的,是不是到信用社有啥眉目了?”
“是的!”我边穿衣服边说:“昨天杨主任说,如果区上营业所同意了,就通知我去考试,估计是他已经说好了!”
“那就快叫你妈给做饭,早一点去!”父亲笑吟吟地催饭去了。
我三把两下洗了脸,急忙扒了两口饭,就往公社赶。往日总嫌道路曲曲折折、上上下下的,少说也要走上两个多钟头。今天也许是由于杨忠海在广播喊了之后的催化力作用,行走起来如走平地,河中间支着的七、八步裂石(裂石:在河中间供人踏脚的条石),用脚只点两三下就跃过去了;河水泛出那白花花的小浪,这时在我眼里是那样地动人好看。当我赶到信用社时,刚好用了往日行走的一半时间。
信用社里,会计许军正和李有才谝得火热。见我来了,许军只是淡淡地招呼道:“坐。”
我见他没有实意招呼之情,只好问道:“杨主任呢?”
李有才坐在旁边,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这人,许会计招呼,你连理都不理,就要找主任。要办啥事,找许会计不是一样么?难道你眼里只有主任,就没有会计?”
许军对这明显的巴结与挑拨也看不惯,他赤着脸说:“有才,你说话也不能那样的胡来,我咋能和主任一样呢?呃,自智,你是听到主任通知来的吧?”
“嗯。”我应道。
“区营业所一早就打来电话,通知我们去接魏主任上来对你们两个人进行考试。杨主任今天又随田自礼的拖拉机一路到营业所去了,可能到下午才回来。他临走时嘱咐我,叫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呃,你吃饭了么?”
“吃过了。”我说着就坐下了。
许军转向李有才说:“有才,你去烧些开水,自智来得迟,叫他歇一会儿。”他望着李有才走远了之后,这才拉着我的手说:“是这样的,这次营业所初步确定只招一个人,杨主任想把你们两个都招上,今天到营业所给说去了。你三哥也多次给我说过,叫我给你帮帮忙,我已经向魏主任把你和李有才两个人的情况都说了,魏主任也知道杨主任和李有才的亲戚关系。他说,如果招一个人,就把你确定上。这些事情李有才根本不知道,我当然要装得和你疏远一些,以免引起他的怀疑。要不然,你刚来时我为什么装作不理呢?”
噢,这个许军!我在心里暗暗地赞叹……
我和李有才在焦虑中熬过了大半天时间,好不容易盼到下午,听到了拖拉机声。我们知道,全公社就我三哥一个拖拉机,属客货两用型的,就急忙迎过去,只见拖拉机旁边乱嚷嚷地下来了一大堆人,杨忠海也在其中。我赶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经理包,李有才也殷勤地为他掸打着身上的灰尘。杨忠海微笑着招呼我们,并和我俩逐个握手。
“完了,没接来魏主任。”我见只有杨忠海一人,心里忐忑不安地想着。
此刻,李有才肯定也在这样想。
杨忠海在稍作休息之后,就叫许军把我和李有才召集到他的办公室。他端着饭碗,边吃饭边向我们说明这次招工的意图。他说信用社是属于农行管的,招工必须要经农行批准才行。农行原来确定只招一人,通过他到区上营业所去跑了一趟之后,营业所已经答应招录两个人,就及时请示了农行。农行主管人事的股长和分管行长也同意营业所的意见,现在就等上会确定这事了。杨忠海用几口饭夹着一句话,边吃边把情况说了之后,就把饭碗一推,板起了脸说:
“你们两个人都在场,情况就是这样。现在还确定不了,我也不能给你们一个断决话。营业所要求尽管如何,要先考试。我已经把试题带回来了,一会儿你们一人一间房,先去考。魏主任在路上被亲戚截住吃饭去了,他一会儿就上来。你们把题做好以后,魏主任来收卷子,亲自判分,当场公布。我是个实在人,就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俩都考上了,并不等于就端上了铁饭碗,都不是正式的。名分嘛,我们说是合同工也行,临时工也行……”
“杨主任,临时工我懂,合同工是啥呢?”我提出了疑问。
杨忠海哈哈一笑,“合同工就是单位与你签定个合同,在合同期内,能达到工作要求了就继续使用,工作不能胜任了就辞退。”
“那继续使用了,是不是还要套合同?”李有才也问了起来。
“我说你们先问这些干啥呢?”许军在一旁说话了,“合同工也好,临时工也好,那不过是用人单位的一种管理手段嘛!你们没看出公社这次分的那些轮换干部,还不是从农村考出来的三年一轮换吗?难道真的叫人家干三年就回到农村去了?现在这些用人的事情,还不是进门难,出门难么?依我说,你们还是考虑怎样先进门再说把!”
“对,对,”杨忠海边开抽匣边说:“许军已经把话说明了,你们该听懂了吧?”我和李有才点了点头。“听懂了就好,这里有两份题,你们一人一份。许军现在就去给一人开一间房,谁也不许照抄。在晚上九点以前把卷子交回来。”
“好。”许军回答。
杨忠海把试题递给许军说:“你必须看着他们,要正正经经地监考,我一会儿就来。”
许军答应之后,并没有按照杨忠海说的“正正经经”。他只是把我们引到楼上,一人给了一份题,懒洋洋地说:“有才到左边屋,自智到右边,门都开着,开水在里面是现成的,你们自己倒去。”说完就下楼去了。
我打开试卷一看,不由得一阵欣慰:我还当是多么难做的题呢,原来开头是几道时政题,中间有两题谈谈对金融工作的认识以及农村金融工作如何搞的简答题,末尾是一道作文题:《难忘的一天》,这有什么难做的?
我刚把题做了一半,就听到外面拖拉机响——估计是三哥把魏主任接来了。
果然,不多一会儿,一个秃顶的瘦矮老头推门进来了,我估摸着这可能就是魏主任吧。
这老头立在我身边,按住我的肩膀,很客气地对我说:“你甭客气,你三哥在车上给我说了,叫我照顾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递给我,悄声地说:“这是整套题,答案是现成的,你就按这个做,保证得满分。唉,你们年轻娃求一个职业是多不容易的事呀!”
这下我已确定他就是魏主任了。我一时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眼眶里顿时溢满了泪水。敬爱的魏主任,您这样地抬举我,叫我说什么好呢?您此举亲如父爱!您主持的这次考试,既不同于我们在学校读书时的测试,也不同于培训班的考试交差,这是决定一个人命运的用工招考!在这节骨眼上,您给我送的哪里是考试卷子,这分明是给了我一个跳出农门的跳板,给我指引了人生的转折点,给我一个应该永世保存的无价之宝!
当我接过试题答案时,两滴泪水就滴在纸上,“魏主任,谢谢您!”
“屁大个事,谢啥呢,赶快做!”魏东说完,倒背着手走了。那神情,悠闲的如同城里人在逛街。
我按照魏东给的答案,很快就抄好了卷子。捏着这试卷,却长时间舍不得交上去,一人坐在那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是啊,这事就是铁石心肠的人遇着也会动情的:我三哥对我是如此的真心疼爱,不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人托人地运筹,才弄出了现在考官给考生送答案的事……
魏东在对我们考试之后的半个月,我和李有才就同时接到通知:到县农行参加业务培训。
我自然是高兴之极。但是作为初出社会的农村青年,我对上下左右的关系通融是知之甚少的,对组织之间的考查程序更是一窍不通。杨忠海在广播上通知我去学习,我就去了。临走时既没向驻队干部请假,也没向公社办公室说明情况,以至于公社领导也不知道我干什么去了。杨忠海也是糊涂,他一直没向公社领导汇报这事。正是这些阴错阳差的原因,以使后来我深不得,浅不得,差点被公社领导一巴掌打回了原位。当然,这些是后来才遇到的麻烦。
在农行培训结束后,我自然要去拜望一下提携我的主任。刚好,杨忠海屋里这天也特别热闹,请了七、八个做农活的,这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世上哪有巴结人时能遇到这么顺碴子的事?我没钱给领导送礼,领导也不爱接受谁的礼物,难道我连笨力气也不该给他出一天?
我万万没有想到,给杨忠海帮忙做了一天农活,能使我的终身伴侣“飞”到眼前。这事呵,你说它是戏,但却比戏还引人思索,耐人回味……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一章:悲喜交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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