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按我们搞工作所接触的实际来说,农村由于受千百年来多子多福的影响,一部分农民对于计划生育工作的政策一时是很难按受的。干部们讲计划生育的好处,就是把水说得能点着灯,甚至说破了天,那也是长远的事,他们认为以后谁能保证见得到?返回来说,农民确实也有自己的难处,都是把日头从东背到西,靠自己的双手爬抓着过日子。就像田自贵经常发感慨时说的那样:“只生一个娃,独苗,万一死逑了那不是断种子了?只养一个女子不养儿子,那提犁夯钯的事女子家能做得了?”鉴于农民的实际状况,公社对农民因计划生育和干部吵架的事,一般也没有扎实地追究过。话说实一点,就是追究,这样的事也太多了,从何处下手呢?整天去追究这些事,那其他的工作还搞不搞?
尽管说农民骂干部一类事情追究的比较少,但公社对于特殊事情还是要做特殊处理的。时下像钟耀所领的工作队被田德教冲散这一宗事,就被公社列上了特殊的处理之列。
原来,钟耀回到公社以后,为了推脱责任,就避开了自己否决大队干部的意见而刚愎自用的行为不谈,向领导汇报了自己到田家坪工作时是如何地努力。他还反映了大队干部们个个都不负责任,遇到困难躲得远远的,以至出现了田德教闹事,工作队无法收拾的被动局面。
公社领导根据钟耀说的情况,在讨论时认为:如果纯粹是群众思想不接受的事,那就罢了。现在问题牵扯到了干部们不配合工作而造成的不良影响,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领导们通过研究之后,就由宋昌印亲自带着孙成和办公室文书组成工作组,赶到田家坪来处理干部们的问题。不过,他们名义上还是打着处理田德教的旗号。
文书和我是高中时很要好的同学,他随工作组到了田家坪,宋昌印叫他和孙成去做其他干部的工作,自己去见田忠良。
文书在找我单独谈话时,详细地问了钟耀上次来的情况,听到我说的与钟耀汇报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才松了一口气。末了,他才向我说出了真相:
“钟耀汇报说你不配合,他叫宋书记上来处分你哩!听你这样一说,那天如果没有你在一路,还真的要出大事呢。这家伙冤枉了你,原来你给他帮大忙了,是有功劳的人!”
“钟耀这人太不凭良心了,田德教骂他还是我拦挡开的,我并且当场批评了田德教。钟耀自从给田自平非法登记结婚受整以后,一直把这笔账记到我的头上,逮住机会就要塞我的瞎话。老同学,这情况请你给宋书记说一下!”
“你放心。你再等一个多小时就到支书家去。我现在把你二哥叫去后,先给宋书记把情况说清。到结果你不但不受批评,还要受表扬呢!”
果然,我按照文书安排的时间赶到场,宋昌印满脸笑容的迎见了我。在一起说笑了一阵之后,就谈开了正题。他先是表扬了我积极配合工作的突出表现,接着提出了研究如何处理田德教的问题。
孙成和田德教的关系本来就比较好,他下乡时经常到田自贵家去喝酒。这时见提到要处理田德教的事情,就抢先发了言:“按说,田德教不该骂人,他的行为是错误的!但是话说回来,他那样闹又没有个啥后果,要说犯法呢,又定不成个啥罪名。再说,钟耀本身说话也有问题,和人家谈家常都扯不到一个正点子上,农村敬家神就像敬老先人一样,他叫人家把家神换了干啥?这明明是寻着挨人的骂嘛!依我看,发生这事自智同志也在场,他对田德教也批评过,现在不如叫田德教写个检讨就算球子了!”
我们大队的几个干部都暗暗佩服:这孙成真会说话,写个检讨,如果在干部身上算是个受处分的大事,田德教一个老百姓把这还不当成个屁事了?
孙成发言之后,就直向田忠良使眼色,叫他赶紧接着话茬子说。
田忠良当然明白了孙成的意思,他故意“嗯”了一声,问起了宋昌印:“宋书记,我能不能也说几句?”
“你说的咧不是个球话!你是一方土地爷,我来主要是听你的意见呢!”宋昌印哈哈大笑。
“那我就说了。”田忠良烧起了一锅烟,把烟锅子墩在地上抽了起来,“这次公社几个领导受麻烦了,亲自跑来处理田德教骂钟耀的事情,可见领导对这件事是很重视的。这事出在田家坪,我们大队干部都感到十分愧疚。按说,田德教犯这事也没有个啥后果,尽管做出架势要杀人,但他也不是真心想把谁伤一下,最后把谁也没有咋个样。他一个快七十岁的老汉,犯法不够条件,劳教又去不了,罚他的款呢,屋里穷的连老鼠都不钻。他就这样个条件,整也整不出个啥名堂。可是话又说回来,不整他一下吧,以后有些群众看样子,一个个对干部没高没低,那还不反了天?再说,钟耀那头怎样交代呢?当然,钟耀这人工作方法是有一些死板,没有一点灵活性。但这些毛病是该公社领导纠正的呀,咋能叫田德教当众去骂他呢?”他见宋昌印赞许地点点头,停了停,又大着胆子提高了声音,“我觉得,钟耀好坏总是公社的一个干部,不给找个台阶下是要不得的!孙部长提的那个办法好,先叫田德教写个检讨,交给你们带回去,然后我们再召集一个干部会,叫他在会上先认识一下自己的错误。另外,我想公社下面还有大队和小队,你们领导如果直接去处理一个群众,那是老公公捏揣儿媳妇——隔手着呢!不如你们走了以后,我们再专题召开一个群众大会,叫田德教做个检讨,以消除影响。不然的话,钟耀还会说找个领导来也是不准球个啥子。你们公社几个干部看,这样搞行不行呢?”
“自智,把你想的啥,都给领导说出来!”孙成意在言外地鼓励着。
“孙部长和支书已经说了,我都同意。另外我说一点:田家坪的工作还是要孙部长来搞,钟耀每次来搞工作都栽筋斗,回去还爱戳人的黑枪头子!”我涨红着脸说。
“吭,你这个怂娃,说的是个啥球话?”孙成“扑哧”一笑,显然很得意。
“好,好,自智这个意见提得好!”宋昌印笑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工作,谁说你的瞎话也不起作用!另外,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给田德教做好工作,叫他深深刻刻地写个检讨。”
“宋书记,咧个工作不如叫自义去。”田忠良建议道。
“咋的?”宋昌印问道。
“那其间有些今古奇观的事你不知道,我以后给你说。叫自智去没有他哥去顺当!”田忠良指的是田德教的大孙子要说二哥小姨子的事。
“好,好。自义,你看是你去还是叫自智去?反正你们弟兄俩也赖不到别人身上去!”宋昌印笑了起来。
二哥也笑了笑说:“那行,我去嘛!”
“哈哈哈……”公社的三位干部都放声大笑。显然,他们都为用简单的方法处理了复杂的问题而高兴。
当晚,宋昌印专意提出要和我一起睡。他坐在床上,向我讲了很多培养人的道理。他要求我最近写入党申请,先把组织问题解决了,然后把大队长的职务兼上,党员转正之后再当支书。过几年把队上的面貌改变了,再到公社去当半脱产干部。
照常理说,公社书记能如此地器重一个大队会计,那应当是感恩不尽了。但是,我当时心就没有操在这方面,想的不是大队干部,而是到信用社的事。我把想法拐弯抹角地向他说明,他板着脸说那事他不知道,说完就睡了。
第二天,公社几位干部要走时,我又把头一天晚上的话向宋昌印说了一遍,求他无论如何放我一马,叫我到信用社去。他嘴上哼哼唧唧,最后实在被我缠的无法了,才表了个不明确的态:“你先说到这儿,我们回到公社研究了再说!”我看出了他脸上有明显的不悦之意,当时就预测:这事要麻烦!
我的预测果然没有错,信用社迟迟不通知我去报到,关键是公社政审这一关不得过。这事说起来还是杨忠海当时办毛糙了:他通知我到县上农行去培训,压根就没有和公社打招呼。大队干部是公社管的,宋昌印过后知道了也正为这事生气:你杨忠海把我不当一回事,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到时候看着把谁的面子给伤了?这样,我几次找杨忠海时,他没有办法了只有推,眼看到农行上岗培训的时间逼近了,我到信用社的事情还是无着落,就只有去找孙成,请他给出个主意。
还是孙成的办法多,几句话就把我点醒了,他叫我去找到方延海谈说。方延海是我们本公社的人,当然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也希望本公社能多出几个参加工作的人。因为当地要改变落后面貌,外面没有得力的人相帮,只靠农民的一把锄头,那也不是多么现实的,这一点他当然很清楚。当我找到他时,他说他以前向我表过态,这次叫我先写个申请,再去把辛国余靠实一下,这样党委里面的五个人就有三个人同意了。另外组织干部对我印象也好,我当大队会计还是他参加田家坪整党时提拔的,这方面也没有多大问题,这样一来,宋昌印就不会独自一个人和大家拗了。况且,宋昌印只是对杨忠海有看法,何必因此而下死手去整一个小小的大队干部呢?说到最后,方延海给我打了保票:
“你放心,这是好事,我们都支持你!万一宋书记不同意的话,党内还要讲究民主呢。我们都同意了,他一个人不同意,最后也是应该按照少数服从多数这个原则来处理的!”
亏得方延海,几下子就把问题解决了!公社对我的政审通过以后,没有几天区上营业所的通知就下来了,叫我和李有才先去上班。
至此,“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人生的两大喜事,在很短的时间内一齐向我招手了!哈哈,哈哈……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二章:钟阎王】(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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