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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二十六章:《撤区并乡的动荡》(三) 文/任登庚
author:任登庚   2025-04-24   click:7625

(三)

“我胡汉三回来了!……”这本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面的一句台词,它最早出自于大土豪胡汉三之口。当胡汉三被红军领导的农民分了他的土地和财产之后,在极端仇视“穷棒子”的情况下而逃走。不久,他又搬来了救兵回家反攻倒算,召集当地分了他田产的穷人,耀武扬威地讲了这样的话。当然,他说的意思是以后对于老百姓的剥削和压迫还要再加一等。后来人们在生活中就很少再去管这句活的原意如何,逐渐地把它引入了社交场合,作为幽默的口头语,对那些回头做好事和坏事的人统而笼之地用这句话来概括。对做了坏事的人用这样的台词来说他,则更能激起大家的仇恨;用这样的台词来说那些返回身做好事的人,人们不但不会把它理解成“瞎”话,而且还将它共识成这人比以前做事工作力度更大了。我作为新提拔的乡长,还没有上任,既谈不上做什么好事,也说不到有什么坏事,和胡汉三是没有可比之处的,应该说和这句话根本没有什么可联系。但是,我在回冷水乡的那天,几个人却劈头用这样的台词来和我打招呼。

那天,我引着在十指岭乡小学读书的学源,准备把他转到冷水乡小学去。由于我的工作调动,他很小的一个人,又没人照管,自然不能在原学校继续读下去了。我们随着十个新分配到冷水乡的人,坐着我三哥开的大型拖拉机,挤在几个村民身边,抓着铺盖卷和日常所用的东西,一路小心地瞅着车前的公路。由于刚下过雨,泥浆路上还积着坑坑洼洼的水,特别是洵湾乡和冷水乡交界处的几公里路,两个乡都没有人照管,路基被车轮碾得形如两条火车轨道,车底大杠不时被路中心的土梁担住,还要大家下车来拣一些石头把“轨道”填起才能继续行走。这样走走停停,才二十多公里的路就行了六个多小时。在距乡政府驻地将近三公里的路程时,路边的石坎被水冲垮了半边,路面刚好有一车宽。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三哥为了大家的安全,便叫都下来行走一程。再上车时,由于乱乱哄哄,各人自顾不暇,都抢着上,我当时对此也没有多么在意。车子行到一公里路程时,我才想起问身边坐着的人,叫他们看看学源坐在什么地方,给我帮忙照管一下。问来问去,都说没有见到。我这一下着急了,急忙喊叫停车,叫大家都给我帮忙寻找儿子。这时,车后坐着的一个妇女说刚才停车时,看到一个娃子溜下了路边的坎底,她以为娃子从那里回家了。在车走时她只顾了自己,也没有声张。我更急了,赶紧叫车调转头,寻到刚才停车的地方,看到学源一个人站在路边哭。我急忙扑下车,一把抱住儿子,随着他的哭声也流下了伤心的泪。唉——,这就是迎接我们父子俩的第一景啊……

到了乡政府,只见场院边围满了前来迎接我们的干部。刚下车,李晓新就用左手抓住我的铺盖卷,右手捏住我的胳膊,毫不客气地给我来了一句本地和京腔的两掺子话:“我胡汉三回来了!”朱玉分也抢过来拉住我的手直摇晃,接住了李晓新的话茬:“哈哈,‘这里,还是我胡汉三的天下’……”

这两个家伙,竟然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欢迎我!袁新站在旁边直笑,我忙向他解释:“老熟人,以前玩笑惯了的。”我们这才随着帮忙搬行李的人一同到了单位。

我家虽然在冷水乡,逢年过节时也回家,但只是从乡政府门前路过,很少到单位去。这次调我回来工作,我才对里里外外作了一番详细的审视:干部们宿办合一的房屋依然是早先的三层楼,不过比原来旧了一些;外阳台的天花板上吊了一些黑绳似的蜘蛛网丝,这显然是干部们在阳台上用柴火做饭时烟熏时间过长的痕迹;围墙边长着碗口粗的一根柳树,柳树底下有一堆粗细相杂的木柴,那是以备伙食上用的。干部们一个个屋里的木办公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有些桌子用手一摇就“吱吱”地作响。和大家交谈时,很少有人提及在各村干了一些什么工作,听不到几句如何改变冷水乡面貌的设想。很多人能说出的只是什么时间在某家喝了几样子甘蔗酒,哪一样酒劲大,哪一样酒劲小,喝酒时他们不用问主东就会品尝出所烧的年限。有几个说得简直叫人佩服:在村干部们会餐时,你随便提一壶酒来,他们眯起眼睛舀一杯,不用问就可以品尝出是哪一个村的酒。孙成则说得更玄乎:一口冷酒到了他嘴里就可以尝出已经搁了几年时间,并且知道这是谁家的酒!

唉唉,我和袁新根据所看和听到的,就经常在一起议论:我们的担子重吆……

与我和袁新相对的是孙成。他对于如何工作的问题倒不急,只是一门心思操在个人的名利地位上。他被安排当人大主席以后,虽然从级别上被提升了,但内心还是不满意。他原来就在冷水乡当书记,已经是呼风唤雨搞惯了的,现在当了人大主席,在单位失去了主导权,不能发号施令了,很不习惯。他常在公众场合唱凉腔:“党委是挥手的,人大是举手的,政府是动手的,政协是拍手的。”有几次在开过乡干部会后他又说:“甭看乡上人大主席是一个闲职,我还管着政府的几位领导呢!”他说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干部们不可小看他。

这些话如果只是在会后说说也就罢了,使人不能谅解的是他有时这样说连场合都不分。那是我们到乡上不久,新来的领导照例要召集村上干部和乡属单位的负责人开会,主要是和大家见见面。由于会议室比较小,主席台上一次不能设过多的座位,文书李平良在征求了几位领导的意见之后,就把主席台上只放了三把椅子,意思只叫三个正职坐在主席台,副职领导的座位就放在主席台下的前排。

按照会前商量的意见,孙成应该坐在主席台。但是,预定开会的时间早都过了,台上和台下人都坐的整整齐齐,就是不见孙成的面。袁新坐在台上盯着木楼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那样子心情很复杂。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实在忍不住这肃静气氛的沉闷,就叫李平良去请一下孙成。

孙成被请来了。他双手抱着茶缸,立在门口。他的到来,立即就在会场内引起了一阵骚动。村干部们见了他都一齐站立起来,乱纷纷地喊着“孙书记来了”。还有几个向他伸出手,嘴里道着“孙书记你好”。孙成满脸是得意之色,他故意把声音拉得老长:“喊啥子书记呢,我现在已经成‘大人’了!”说完就笑吟吟地坐在了会场的后角。大家都明白,他说的“大人”就是指自己的人大主席职务。

孙成这有违常理的动作,当时就惊得干部们静悄悄地坐了下来。

袁新依旧盯着楼板,嘴里吐着烟雾。

我看着要冷场,就笑着招呼说:“孙书记,请你到前面来坐!”

“行,行。我坐在这儿就好!”孙成说着就和身边的一位村干部拉起话来,把茶缸放在脚前的地上。

我只好走过去,给他端起茶缸,“请你到前面去嘛!”

“我不去!”他跷起了二郎腿。

我把他架着的腿用手扳下来,拉着他的手,笑着发话道:“去嘛,当了人大主席,架子咋就这么大起来?”

“不去!现在都混成这个球样子了,还坐什么主席台?”他又把腿架上。

这家伙,今天是有意出我们的洋相!不按工作说,就按人之常情来讲,你也应该在机构改革的交替阶段给大家介绍一下呀,这样的事情真能做得出来!我心里也窝着一股火,只好回到了主席台,笑着向大家说:

“同志们,我和你们都是熟人,就不用介绍了。按说孙书记应该先把其他的人介绍一下,但他今天却像是新媳妇,怕羞……”

会场的人顿时乱哄哄地笑起来。于是,我就在大家的笑声中挨个地介绍了新到的干部,并把撤区并乡的情况向大家作了简要说明。最后,袁新在乡村干部们敬佩目光的注视下开始讲话……

第二天一早,袁新就找我商量:“伙计,咱们先把党委成立起来。”

我劝他说:“县上要派指导组来,咱们是不是等工作组来了再成立?”

“算了,等他们来时我们这几天不是干凉着?你看乡上目前的几个人,谁进党委合适?”

“上级是咋要求的?”

“县上开会宣布说,给我们冷水乡分了七个党委委员名额。周书记在散会时又作了强调:人员一定要选准,宁缺毋滥!我的意见是党委要算我一个,还有向明杰和你,你们是县上通知的两个副书记。几个委员是桂新有和付公词两位副乡长,另外把钟耀算上,叫他当纪检书记,在研究时把孙成也算一个委员。”

“尽管咋说,以你的意见为主,你定!”

“先这样搞!另外,现在已经撤区并乡了,原来区上的人员都已经分到了各乡镇,乡镇的人员就相应地增加了。上次我们开会时县上已经明确通知:原来各乡镇所用的计划外人员这次必须全部辞退!说这话是得罪人的事,我并不是躲避,主要是才到单位,对计划外人员不熟悉。我们乡上就涉及田德远和安家升两个人,还得麻烦你老兄去给他俩谈一下,叫他们在一个礼拜之内离开单位。”他真诚地笑望着我。

他说的是肺腑之言,我难道还能推辞吗?我心里唯有不好受的,那就是想像着这两个人在知道这个信息之后的难受之情。他们是在乡政府待了十几年的人,可以说垢痂都长成肉了,现在一说走就叫走,心里是怎样的矛盾啊?尤其是我这位远房叔父田德远,不知为什么在仕途当中总是不那么顺当。他原来教书时因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被开除回家,后来当上了民办代理教师,继之又被抽调到乡上工作了这么多年。干事情一直都是踏踏实实,任劳任怨,自己经常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在转正之后端一个铁饭碗子,安安宁宁地过完后半生,谁知现在又要被解聘!从他的生活轨迹来看,还是一直想向上进取,但总是上不去。也许是命运安排,他的几十年生活,都是和我搅搅扯扯地在一起。我才出社会当代理教师那阵,他假传公社领导的旨意去给我做上岗前的谈话。那时我们双方谁也没有料到,在十几年以后的今天,我却是以正式领导的身份给他作下岗前的谈话。这话,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二十六章:撤区并乡的动荡】(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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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刘萧娇

责任编辑:肖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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