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二年大舅带领三十多人的脚夫挑货到山外（西安省城）。那年内战开始，炮火纷飞，就连山乡的百姓日子也过不安宁。当地土匪占山为王，国民党抓壮丁，地主恶霸盘剥农民，躲壮丁的青年四处逃难，老百姓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大舅一家老小靠着仅有的一点薄田勉强将就维持生活，大舅就约一些好友组成一个脚帮队给蜀河街上一家商行挑货养家糊口，这一挑就挑到解放后的五一年。

脚帮队在他的带领下长年累月到山外挑脚运货，往返于镇安、柞水、秦岭，把农村的桐油、木炭、龙须草、火纸等运到山外，换回食盐、粮类、布匹和日常必须品，商行又将日用供应当地人们，这就是当时山里人的所谓“脚帮”，叫挑脚。

外婆那时曾给大舅说过这样的话，好马不拉车，好男不挑脚。挑脚的活是最艰苦、最受煎熬的危险活，风餐露宿；夏天冒着酷暑、背、挑到山外，冬里迎着风霜日夜兼程，白天挑着货紧赶慢赶找个店子食宿，到夜里遇不到店只得大家依偎一块打个盹，眼巴巴等待拂晓赶紧起程，那年月时常有土目出没山间小路，抢劫钱物，因此大舅夜间还经常提醒伙伴提高警惕防止土劫货，时刻准备防范。

在战乱年代，百姓们缺食盐，每到山外就把粮食背上到山外换盐巴回来，一斗粮食可换2斤盐，那时有钱人家（地主）吃盐也特别细法，老家有个刘姓大地主，大家人口十五人一家，五代同堂，每每做饭，把筷子放到盐罐搅一下在锅里一放就算有点盐味。

大舅和伙伴们每次从商行出发到山外来回得一个多月，无论挑或背背夹，都是一百几十斤重的行李，拂晓出发，傍晚赶店，走上一百多里才能歇脚，有时自带干粮到店里找水喝，有钱的在店里做饭吃，吃饱了喝好了又得继续上路还得赶百十里路，成年累月的在那群山峻岭，陡峭山崖中的羊肠小道上艰难的行走着，远看山腰上，河道中的挑脚队伍像蚂蚁样慢慢的在那茫茫的小路上蠕动着。

大舅的挑脚生活从他二十多岁至解放后的五二年，二十多年他已四十多岁，半辈子的山外挑脚，使他磨炼成一个行侠仗义，好帮人，助人为乐，而且又是个风趣的人。一次他们在柞水路上歇伙时，一个伙伴落在后边小解，一个陌生人抢他的货，大舅一眼看到几步跑去撂倒那人将伙伴扶起归队，陌生人灰溜溜地逃走。当伙伴们劳累和积度疲倦又渴又饿时他就给讲笑话，逗他们乐，讲故经给他们听。一次，炎热的六月三伏天，伙伴们走的太累太渴，想喝水寻不到水源，于是大舅就开始说在他们家大门外有几棵梅子树，熟透时有的梅子金黄金黄，有的鲜红鲜红，都是亮晶晶的，一天他上树摘梅子放到口里一咬当时酸水顺着嘴角往下流，那种酸的不由得两眼挤成了一条缝，两个嘴角咧的扯到耳边去了。大舅说我还以为那梅子是甜甜的呢，急不可待的摘一个往嘴里一塞咔嚓一口，那种酸溜溜的酸的我只打冷颤，牙也酸木了，说的大家口里流口水，那种味道好像把人都酸的眼睛眯起来，刹间口不渴了，人们把口水往肚里咽。他们在大舅的风趣逗乐中忘却了沿途的疲劳，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艰难跋涉着······挑脚到山外往返行程得一个多月，途中经过几个县，时间长了身上长满虱子，痒得难受，歇下来，就把衣服脱了用指甲咯叭咯叭的掐虱。就这样艰难地挑呀挑的，一直挑到解放后的一头一年（80年）。

岁月如梭，不觉已跨入90年代，那年大舅过八十大寿生日，我们去祝寿，亲属、邻居、三朋四友、四乡八邻都翻山越岭给大舅做生日，赵家洼赵姓人家是大户，凡沾亲带故的都要来恭贺，大舅的人缘特别好，能言善辩，凡庄园大小事，请他亲自指导和帮忙。大舅说旧社会我们为躲壮丁，东跑西藏，躲不掉，给国民党当兵，受不了那洋罪后又跑回来，没办法只有给蜀河商行挑脚当领班挣点微薄的工钱，养家糊口。现在好了，全国解放成立了新中国，人民翻身做主人，有共产党的好政策，让我们发家致富，不愁吃不翻穿，不愁没钱用，还在乡村修公路，拉电、拉水，这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如今我还能赶上好社会，你看农村也有楼房，吃米面不用人力推大麻、手磨，有米面加工，自己家里也买有钢磨。人人都有一技之长，搞养蚕、兴烟、栽黄姜、栽果树等，再也不愁要下街买煤油点亮，人富了是光荣的，再不像七十年代想富不敢富，有钱用有吃的就是走资本主义。现在我们家不但有大学生而且在省城上学，台胞龚济州先生还给钱资助，而且成了当地一富裕户。山村的羊肠小道变成了平坦的公路，运货有大货车，公路上车来人往，走亲访友出行一溜烟，真是好社会，我没白活，咱旬阳还有火车站，我总想趁我有生之年坐趟火车到山外去看一看，去见个广，如今到山外是另一番世外桃园，鸣······火车一声长鸣车就开走了，一刹间，山外繁华的都市呈现在眼前，多好啊······说着大舅哈哈大笑说娃们你说我能等到不，我们都说：能，一定能去，大舅那慈祥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窗外，心中想往着那群山峻岭中正在飞驰的火车开往山外······

（2011年9月17日）

作者简介：

张志琴女，汉族，笔名棕杰，1944年3月16日生，旬阳县人，中共党员，中专文凭，退休教师。2005-2010年加入县诗词学会、楹联学会、作家协会、散文学会、安康市诗词学会、安康市作家协会、中国散文作家写作中心写作员、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