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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二章“彷徨”(六) 文/任登庚

作者:任登庚 时间:2024-10-28 17:01:57 点击数:
导读:(六)我和铁锤子把做的第一批椽子大部分卖给了上门的客户,剩余的就掮出去卖给三十里路外几家盖房的了。这几次掮椽子由于路程比较近,我倒还没有觉得多么累,揣着卖第一批椽子的收入,高高兴兴地把它交给了大人,还没顾上休息,就趁着兴,跟上铁锤子开始了第二轮的操作。铁锤子真能干,上山腿脚麻利,力气也大。你看他砍树的动作确实老练:先把树下面砍一小半,那叫开茬子,防止树在向下倒的时候翻成两半,翻起的上一半树杈子插伤

我和铁锤子把做的第一批椽子大部分卖给了上门的客户,剩余的就掮出去卖给三十里路外几家盖房的了。这几次掮椽子由于路程比较近,我倒还没有觉得多么累,揣着卖第一批椽子的收入,高高兴兴地把它交给了大人,还没顾上休息,就趁着兴,跟上铁锤子开始了第二轮的操作。

铁锤子真能干,上山腿脚麻利,力气也大。你看他砍树的动作确实老练:先把树下面砍一小半,那叫开茬子,防止树在向下倒的时候翻成两半,翻起的上一半树杈子插伤了人。他把树下面的茬子开好以后,再和我从上面一人站在一边,用鱼肚子锯拉着扯,几下子一根,这样砍,不伤树,也来得快。树砍倒以后,他叫我歇着,自己去把树枝砍光,那样免得往山下放时被石碴子挡住。往山下放树,我根本不懂得技巧,只是替他提着斧头,看他放。他说放树的活路危险,搞不好了树会把人打滚,不叫我干。要说他和我合伙,那简直把他亏死了,我两天也没有他一天做的活多,但他却从来不和我计较什么,甚至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说过。没几天,我们就把砍的树拢到一起,哈呀,好大一堆!我们高兴地算计着:如果这些树都做成椽子,要上三百勾的数目是不成个啥问题的。大概,我们的生活从此就会富裕起来了吧?

……

正当我们在为自己的理想而艰苦努力的时候,二哥在公社开会带回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全公社差一个民办老师,公社管委会已经决定,叫我们回来的十七个应届高中毕业生统一参加考试,择优录取。

这倒是个好机会!如果争取考上了,就可以一步跃出“农”门,成为人人羡慕的人民教师,每月定期在财政上领工资,上下班又不受风吹雨淋。一年还放有两个假期,可以东游西逛地玩尽兴了之后再去上班……这机遇我是无论如何不能错过的,一定要争取!我一算,离考试的时间还有八天,这期间再送两回椽子还来得及。于是就找到铁锤子商量:我们来闹副业时三哥帮忙说了不少好话,后来他又出面给借大刀锯;全队由于闹副业的人多,队上为了砍树时少闹矛盾,就给每组划了一张山。三哥知道国有林的树好,特意叫队上把国有林附近的山场划给我们,使我们有时也偷着砍了一些国有林的树,省了不少的力。我们应该知恩相报,把做的椽子给三哥送出去卖一回,让他也挣一些钱用。

谁知我们把想法向三哥一说,他不但不领情,而且还数落起了我们:

“你们两个娃,做一点椽子好不可怜!真正是阎王不嫌鬼瘦——我还能去要你们的?你们挣下了你们用,我要卖木料挣钱,闹副业的有多少人给我?你们不知道,他们都为了求济我给推麦子不要钱,经常争着送给我椽子呢!”

“不要了罢球,你面子大么,有多少人巴结你,还要我们的?”铁锤子不服气地嘟哝着。

“你这个娃总是怪话多,我是替你们着想嘛!”三哥解释道。

“球事不为,我们弄了一个癞蛤蟆过门坎——又伤沟子(沟子:即屁股)又伤脸。本来商量着看你给我们帮了忙,我们表示一点心意把你感激一下呢,谁知道反过来还受你几句话!”铁锤子嘴不饶人。

“是的,三哥说的对,我们是没有别人做椽子快。那就算了,还是准备明天掮椽子的事吧。”我也劝着铁锤子。

铁锤子在我的反复劝说之下倒也没说什么,不高兴地去收拾自己的行装了。我知道他心里有别扭,窝得慌,但也没有再去理他,因为有些事他还不懂。

是的,铁锤子不懂。在那大工统平的年代,全大队有两个把子:一种是印把子,由王先臣掌着,主管着全大队人的生活命脉,人们的生产生活、盖房占地、子女安排和缺粮救济都由他说了算,这印把子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政治和经济基础。人们对掌印把子的王先臣是敬而远之,除开要找他办事以外,一般很少和他接触。还有一种是柴油机的摇把子,它解除了人们祖传下来围住石磨整天转的劳苦。原来推一大袋子粮抱住石磨子转,需要两天才能推完,还要把人的腿走肿。现在架在钢磨上只需一个多小时就能推净,人还不累,这有多好!被解除劳苦的人们自然对掌握摇把子的三哥生出千种敬意,对他是想方设法地接近:谁家有客,自然要首先想到接我三哥去陪;多年与我们没有走动过的亲戚,现在也越走越勤;人们在做赚钱的事时,首先会说“把智礼也约上”,生怕在用钢磨加工粮食时我三哥找借口不给推,自己又会抱住石磨转。至于闹副业的人,如果手脚快的两个人一合手,一天要做二、三十勾椽子,一个人要顶我和铁锤子两个人,他们送给三哥几勾椽子那是小菜一碟,是根本说不上嘴的事。试想一下,三哥有如此大的优势,他还能要我们的椽子去卖钱?

那边,铁锤子在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之后,就来给我帮忙捆椽子。他先把两页八尺的椽子一左一右架成下大上小的叉形,又顺形架五尺的椽子,再架八尺的。他架椽子动作是那样的熟练,手不停地做着,嘴里还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像刚才赌过气过的样子。我一则是受铁锤子心情的感染,二则是受美好愿望的驱使,认为这次是在考民办教师以前掮椽子,也许是我一生最后一次受这洋的罪了,感到特别有精神,因而就叫铁锤子捆椽子时比往常多加了一勾,共七勾。

我们把椽子捆好以后,三哥来了。他向我们说:以前每次卖椽子只走三、四十里路,在路上遇到买主只要把价谈好,立时就把椽子卖了,当天就可以打来回,不蛮累。这次买主是提前约好的,住在八里坪公社的党家河大队,距我们八十多里路,买主是一个大队支部书记,很有钱,人也很爽快,提前已经给了定钱,每勾椽子送到场是一块八角钱。这次每勾椽子卖的价钱虽然比以前多一些,但比原来每次卖椽子的路要远得多,特别是过了党家河以后,快到买主门前有一截路叫八里坡,非常陡,人走到那里已经累乏了,实在难得爬上去。前几次去送过椽子的人,回来提起八里坡都叫它“扫脚棍”,意思说它是最后一截累得要人命的路,走路腿疼得像有棍子抽一样。他劝我不要比往常再增加,只要按以往的勾数掮到站就不错了。我听了不服气,觉得不就是八里路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三哥见我满不在乎,就硬要动手给我把椽子取一勾,我坚决不干,几乎要和他争辩起来,——少掮一勾就要少一块八角钱,况且铁锤子比我还小,每次都掮九勾、十勾的,我凭什么老是掮六勾,连七勾都不能掮?还是捆,按原定的计划不能变!这次我说啥也要把七勾椽子掮到,不蒸馍馍还要蒸(争)口气呢。三哥见拗不过我,最后只好撂给我一句话:“等你上了长路以后,就会知道啥叫寸木扎肩这个话了!”

我当时还以为三哥是小题大做,说不听了在拿大话吓我,对他的话倒也没在意下。谁想,三哥的话还真给说应验了。

我们一行十二个人都掮着椽子从院子前出发,初行起来倒是一支整齐的队伍。走了有十多里路时,就有人慢慢地落后了。我还算是耐力比较久的,开始还能跟上大家,待走到五十里路以后就渐渐觉得不行了。初感到肩膀骨火烧火燎的庝,继之是肩上的肉像被剥了一层皮似的,用手都不敢摸。别人歇伙时把椽子在地下蹲一会儿,人立在旁边,双手扶住,松一松肩,接着又跑。我在歇伙时却把椽子靠在路边的石坎上,人坐在地下再也不想起来。当眼看着别人跑得老远自己再去扳椽子上肩时,只觉得双胳膊打颤,象扶着千万斤的行李,立在那里只感到腰软肩松,鼻子里出气也没劲,吐出的气再也不愿吸回来,实在不想把椽子朝肩上架,简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不容易挨到八里坡根,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好一会了。我老远就看见半坡上有两个掮椽子的人在艰难地往上走,铁锤子一个人在坡跟下坐着吃干粮,其他的人都无影无踪。显然,铁锤子是在等我。我在心里暗暗地抱怨:我生在偏僻高山,读了几句书,还不如不读。做活做不了,也没人来怜悯,直如此地命苦;其他的人不同情我倒也罢了,和我一娘生的三哥,平时就是一张嘴说得好听,上了远路也不等我一下,我现在差一点连个伴儿都没有。真正的是蚊子吃愗子——各自顾各自。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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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着铁锤子,掮着椽子开始上坡,一步一立,两步一歇,牙关咬紧,鼻子里哼着,心里默念着小学课本里描写黄继光爬向碉堡时的几句话:“前进、前进,还有二十米……近了,还有十米……更近了……”当我两脚对磨到半坡时,四周的山已经变得一片乌黑,只能勉强看到脚下模模糊糊的白小道了。

我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把椽子靠在路边,自己仰面朝天地睡在地上。潮湿的黄土是那样地冰爽,从背粱骨直透过前胸,我双臂伸开呈“大”字形躺在上面,感到是无比地舒服,浑身瘫困的似乎要迷着——我真想这样永远地躺下去,一直不起来,哪怕是死也不后悔!

铁锤子也无法,只有扶着椽子,立在旁边等我。我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睡着,站着的看着睡着的,睡着的瞅着天,谁也没说话,四周一片寂静,就连耳鸣声听起来比蝉叫音还大。唉——!能说什么呢……

“自智——!”老远传来了三哥的声音,我以为是耳朵的幻觉,没有搭理,只是翻了个身侧卧着。

“自智。”这次喊声到了跟前,真的是三哥!

“哎。”我有气无力地答应道,懒得说话,也懒得理他,——三哥转来,莫非他丢掉了什么东西又来找寻的?

“自礼哥,你是来给自智哥帮忙掮椽子的吧?”铁锤子问道。

“我原来没等你们,前头走,就是为了接自智嘛。都上去了,我一看,你们还没来,我就知道,自智肯定是走不动了!”三哥说着几步走到我跟前,扶起我的椽子掮上了肩。

“我说嘛,你还能撂下自智哥不管,世上恐怕还没有这个道理吧,何况自礼哥一辈子是做啥的人?”铁锤子油腔滑调地捧敬着三哥。

“你娃子尾巴一厥我就知道要拉啥屎,还想给我戴高帽子呢。快走,他们一大帮子都在梁上等着。”三哥回答着铁锤子,催促着我。

“嘿嘿嘿……”铁锤子没有回答,得意地笑起来。

我没说一句话。这时就是想说,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只能机械地站起来,跟着三哥,拖着沉重的双脚,任由着泪水从脸颊向下滚……

这是我走出学校后的第二次流泪,两次流泪的境遇是惊人的相似:第一次是在烧火粪时,我受到别人的嘲笑、攻击,心理受到了伤害,铁锤子勇敢地站出来替我解了围,帮了我,我感动地流了泪;这一次,是在我超负荷劳动,力气出到了极限的情况下,三哥帮了我,不,三哥是救了我,我又流了泪。这帮我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弟,他们只有三年级的文化程度,仅从这一点上来说是无法和我相比的,我完全有资格当他们的老师。但是,面临的现实生活是这样无情地和我们开着玩笑:在农村,尽管是“文”的也好,“武”的也罢,一个有文化的人有时还没有文盲能吃得开,在奔波生活的起跑线上如果和同龄人赛跑,经常是输给了对方,根本无法同时到达目的地。这,大概也是社会悲剧的一方面吧?

我思索着:看来要多做一些椽子卖钱,想由此而获得生活转机的设想是无法实现了!铁锤子做活比我还麻利一些,劲比我大得多,他也才弄了个三年换不起裹脚布的狼狈相。而我做活还不如他,能在这方面翻起梢吗?今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呐……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二章】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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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责任编辑:肖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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