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八章：联产到劳的时候（一） 文/任登庚

（一）

公社的联产到劳会议结束之后，我们立即回家，细心地研究本队的联产到劳方案。

这时各小队的队长由于前一年的分组作业，已经不管事了，小队一级的工作基本上处于瘫痪状态，这样一来就自动地废除了队为基础的管理制度。驻队干部孙成根据实际情况，给大队的几个干部作了分工，每人联系一个小队的工作。支书王先臣因病已经睡倒床了，不能动。他只能在后台掌握全局，出一些点子，这次就没有把他具体分到生产队；副支书宋成玉原先是二队的队长，现任队长田自荣要求他继续协助本队的工作，自然就没有再调到其他的队上去；我二哥历来联系着三队的工作，各方面情况比较熟悉，也没有作变动，现在剩下的就是一队。一队是最复杂的队，人口又多，有文化的人占了全大队的大多数。一些人胡搅蛮缠在远近是出了名的，连公社干部见了都要让三分。田德永见这次工作确实难搞，就在分工会上提说不干了，孙成好话说了一大箩筐，叫他等这一阶段工作结束了再说，他就是不听。孙成生起气来发了火，把他扎扎实实地批评了一顿。他也正好顺坡下驴，会没开完就溜走了。孙成没办法，只好转过来给我说：

“自智，田德永不干就算球子了，副大队长本来就是个过度的角色。他这次就是不说不干，下一步还是要免他的，其他大队都没有配副大队长嘛！你这娃聪明，办法多，就把一队的工作给我全包了！”

我心里也没底，就推辞道：“我才搞工作，恐怕拿不下来。再说，一队队长也不干了，咋办呢？”

孙成拿田德永没办法，收拾我这个才搞工作的年轻人倒是拿手好戏。见我对他说的话不接受，当下就瞪起了眼：“吭，吭，咋办？你问我，我去问谁？难道一队这个队长叫我来当？”

我赶忙赔话，“不敢，不敢，我说的是实际困难嘛！”

他继续训斥道：“困难，没有困难那还叫什么工作？你是公社领导很器重的人，一遇到难题就成了扶不起的猪大肠，软骨头了？吭，吭，你把工作不搞好，能对得起宋书记和辛主任不？我安排工作你推来让去，难道还要等到宋书记来给你安排才成？年轻人，一天毛病不少呢！”

我二哥接过来说：“孙部长，前一向没办法了，我把一队的队长兼着。现在任务这样重，能不能叫田自稳先把一队的队长顶起来？”

“吭，行！那些事情你们定，工作我要认自智一个人！”孙成肯定地说。

唉，到底是权大一级压死人！我教书教不成，总不能把大队干部也只当个三天两早上吧？没办法，干呗……

联产到劳确实是一项繁杂的工作，它仅靠干部的力量是难以完成的。我们各小队先是按上级要求成立群众评议工作组，二、三队小一些，评议组只用了五个人。一队人多，并且复杂，叫田自稳当队长，他明说自己不会搞这些工作，勉强叫他当一个队长也是个人样子，只保证个人不在里面扯皮就行。我只好遇事自己拿主意，把评议组定了九个名额。在开会推选时，田德教私下问我能不能选下台的干部，那意思很明显，像田自弟这样的人能不能进评议组？我反复考虑，田自弟毕竟是落选的支部书记，又没有受什么处分。再说，人家的影响力还在，说话理路也清，对各块地的好坏在大脑里有一本账，评议组在评土地产量时很难找到这样的人。于是，我就在群众会上给大家提示说：

“评议组的主要任务是评议土地的等级，丈量土地的面积。大家选人一是要选那些公道正派无私心的人，二是要把那些懂行的人选进来。对于那些有本事而同时又有小毛病的人在这次选不选他们呢？选！大家不要担心，哪怕他以前犯过错误，受过撤职处分，这次你们也要给他一个在实际工作中改正的机会，叫他在参与联产到劳的工作中做贡献嘛！大家不要怕，孙部长叫我包一队，一队就是我说了算。评议组里面的人如果不公平，有哪一个狗子烤火——往自己怀里搂，我一定会把他清除出去，请大家放心！”

我讲的一席话就算定了大调子。群众都明白，这话就少提了“田自弟”三个字，既然我的态度如此明朗，大家何苦硬要和他结成死对头呢？在经过一番议论之后，田自弟自然也被选进了工作组。

田自弟见大家在选评议组的成员时，我不但没有排挤他，还给他说了不少好话，不点名地把他作为指定的人选，一时在会场上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群众会结束以后，他死拉活扯地硬要叫我到他们家去喝酒。在酒桌上，他先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我筛了一杯酒，湿润着眼眶对我说：

“兄弟，今天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是奉承你，你确实有大量，将来能成大气候！你看我这个人，现在确实背时到家了，他妈的，有些人见我连理都不理了！听说田德印那天知道我免职的消息以后，当下就在人多势众的场合说这是老天爷睁了眼，叫我这个恶人有了恶报应。现在你老弟还能看得起我，叫我当个评议组的组员，唉……”

我连忙解释说：“自弟哥，那是群众相信你。大家选的么，你咋能说是我叫当的呢？”

他把酒杯递到我面前说：“兄弟，我敬你一杯，你抬举了我，我明白。你今晚如果不在会上说那几句话，指望人家选，老球三能提我！群众，哼，群众是个啥东西，他们知道个啥？你说东边好，他们就说东边好；你说西边好，他们就跟上说西边不错，指望他们能辨别是非？哼，我当干部这么多年，真的是萤火虫的屁股——玩亮了，啥不清楚……”

我忙拦挡他，“自弟哥，话也不能那样说，你能力还是很强的。说实话，群众对你当干部有意见，不是你没本事，干不了，关键就是你把群众没有当一回事嘛！”

他坐下连灌了几杯酒，提起壶来边给我筛酒边说道：“兄弟，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我今晚上把话说到这儿，你看得起我，我也不是龟子怂人。你这次主持搞土地联产到劳工作，我就是你鞍前马后的卒子。我如果不真心促你的台，就是狗娘养的！”

我见他越说越离谱，连忙摇手道：“看你，看你，你是我哥，就不应当说这些话！你是不是酒喝多了？甭说了，再甭说了！”

他又从火炉里提了一壶热酒，指了指酒壶说：“能相信你这个没用处哥说的话，这壶里酒是老秤一斤二两，咱弟兄俩也不划拳，一人一壶把它品了。你年轻，我拼不过你，今晚上哪怕喝死呢，我、我高兴！”

唉，这个田自弟，真拿他没法，我只有喝……

咱们农村人就是这样，你吃他的，喝他的，他认为你喜欢他。你吃得越多，喝得越狠，他越是高兴。田自弟和我在一起醉了一场酒之后，好似和我一下子成了忘年之交，他对我的工作是尽力地支持。我所负责一队的联产到劳工作比二、三队进展的速度要快得多，只用了十二天时间就把全队的土地丈量完毕，接着下来评产评工。评产评工具体也没有个啥依据，每块地也没有单独收打过，那天评议组对此一人一篇，争论不休，一直吵到天黑，还没个主见。田自弟最后发言了：

“全队的土地好坏，远近不一。像咱们院子边的地，由于历年肥料上得多，收入自然高；象木耳沟、麻梨子沟那些比较远的地，多年来肥料上得少，收入自然低。近地一天背粪可以背到二十五、六回，而远地最多一天只能背三回，还要把人累得个球长脖子细！我说这样吧：咱们把近地的产量评高一些，工分评低一些；把远地的产量评低一些，工分评高一些。这样年终总是要按工分兑现粮食的嘛，叫占好地的户给占瞎地的户拿粮！”

“好办法！”田德教首先喊起来。

田德教这一说，大家自然也就转移了话题，就正事正版地讨论了起来。扯来扯去，都感觉确实没有其他的新法子，于是就肯定了田自弟的意见，把这些作为评产的办法。

评产的办法一确定，操作起来就容易了。队上就那么几个大块子地，坐在会场里谁都能说清。几个小时下来，最后评出的结果是：院子边的地最高产量每亩六百八十斤，工分折合四百分；远一些的沟杈地每亩最低产量一百二十斤，工分折合一千二百分。如果把最好的地与最差的地各抽一亩拉均算，明账就是总工分一千六百分，总产量八百斤。这样就是每二分工折合一斤粮，种好地的可以得到二百斤粮，种差地的可以得到六百斤粮。工分和产量一定，那就不管你有收无收了，占一亩最好的地年终就要找出四百八十斤粮，占一亩最差的地就是一年手脚不动，也能进四百八十斤粮。占差地这样划算的事，还要到哪里去找呢？

工分和产量评出来以后，接着是讨论如何到户的问题。全队五十多户人，四百多亩地，人均要合一亩七分多，怎样才能搭配得合理呢？

由于会开的时间太长了，今天大家也累了，我提出把这个问题撂到明天讨论，今晚先考虑一夜。田自文对我的提议没有明确的表示反对，但他委婉地回顶道：

“我看，工夫难耽搁，咱们不如就着热锅下面，今天把这些定下来算球子了！”

田自弟立即拦挡说：“我看自智说得对！晚上考虑一下是一方面，还能征求其他人的想法，这样明天多集中一些意见好一些。再说，自智工作负担也不轻，咱们都要帮忙担着。如果他这里一说，我们都给他来个一顶，那他以后说话还有啥威信呢？”

田自弟的几句话，塞住了别人的嘴，再也没有人说不按我说的去办了……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八章：联产到劳的时候】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责任编辑：肖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