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十章:土地大包干(六) 文/任登庚
(六)
我们大队第二队的包干到户工作,这是我知底的事,说起来乱摊子摆得吓死人,实际上也没啥了不起的事情。公社的几位干部走了之后,我故意等了几天,才去找到田自荣。他一见我,忙示意妻子去做饭,又使唤几个娃子到睡房去做作业,这才架起了柴火烧开水,和我拉开了家常。当我把公社领导的安排意图说了之后,他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看,看,我没学甲子就会算命,二队这事他非得安排你来不可!宋成玉是个大瞎东西,你说这,他也不行,说到那,他也给你扭筋!”
“我知道,他是肯定跟你闹不拢的。你和他扯皮,是为哥和兄弟的事吧?”我也来了个直话直说。
“看,看,还是咱们弟兄的交情深!咱俩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看这事,我哥负担重,人又老实,这次要退一些地;我兄弟这次虽然不进不退,但是他地里的果树比较多,这些要是叫别人占去了,那以后荒了地谁负责?我目前瞎好还是个队长,我说我哥的近地和兄弟的远地换一下,这样他也能少退一些;叫兄弟再种一些机动地,他的树也不给别人。谁知宋成玉那个瞎东西,一口逮住个死驴球——给一块腊肉都不换,他抵死不同意!硬说公社开会讲有几条原则,我们的这些事没有活动的余地,他直接连一点口缝都不给。”
“口福(缝)来了!”他的妻子接着话茬,笑嘻嘻地提着酒壶出来了。
我接过酒壶,蹲在火炉边,逗她说:“嫂子手脚好麻利,你真的是个狐狸精哟。哈哈……”
“你个烂舌根子的!”田自荣的妻子笑着转身进了厨房。
我笑着又向田自荣问道:“自荣哥,这一点宋成玉没有说错,地占多了不退是不行的!不过,咱们两个人先商量好,看咋样摆弄鱼能得过,水也得过,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就行了。”
“就是的。我知道你点子多,咱俩也不说政策不政策,政策还不是公社几个人定的,关键要落实,你给我出个主意。”
“那我先说,你看要得不。”我接过他给发的烟,故意顿了顿,吊了吊他的胃口,才说道:“该退的地先退出来,留成机动地,谁都不给分,包干工作结束以后叫他继续种上,每年或多或少的给队上交几个钱;多余的树不能再承包了,咱们这一次把全队的果树都评成钱,统一制定政策:果树在谁地里由谁先得,自己不愿意要可以让给别人;别人想要树而得地户不愿意让的,谁想要树就拿好地兑换,免得以后为荒地的事再争吵。我就不信地不种了不得吃,果树不要了还会把谁能饿死?你个人的这两件事都简单,这样一处理也就带过去了。现在就是那些要求重新量土地和重新评产的那些人,他们的工作难做。”
“嘿嘿……”田自荣起身边挪桌子边说:“我哥和我兄弟的事我不好出头说话,你下一步出面给做一下工作。至于你说的量地和评产的事嘛,我当你说实话,那是我叫田德贤他们故意搅和着弄呢。你放一百个心,我放的火我去收,这事保险三天就落实了!”
“先吃饭,一会儿菜凉了!”他的妻子端着菜出来催促。
酒菜上桌,我们俩人说着,喝着,不知不觉都有了醉意。田自荣又提起了分地的事,我就拦挡道:
“不急,不急!自荣哥,如果咱们三把两下子就弄好了,那不是很明显就把你拱出来了么?明眼人一看,谁不知道是你做得怪呢?”
“对,对,兄弟。你年龄小,比我想得宽,咱们就等几天落实。哦,我忘记了给你说个事,现在集体林山也要下划了,你到我们队上的上阳坡去砍几副土料(土料:做棺材的圆木)卖。”
“那也不能白砍,要出一点钱吧?”
“球大个事!现在队上卖一副土料,自己上山砍的价是五十块钱,真正砍下来一副土料也能卖个两三百块钱。这样的,你去砍他个四、五副,我也不要五十块,你每副出二十块钱,有那么个意思就行了。农业社也要解散了,我也只有这一点点权,送你兄弟一点东西就算是咱们相好一趟的纪念。我在土地包干到户以后,这个队长也就懒球当的了!”
“那你当哥的就把兄弟照顾了!”
“啥照顾不照顾的!你今晚把你哥甭整醉了,就算把他照顾了!”他妻子又端着两碗添菜出来,笑着说道。
“嫂子,你是怕我哥喝醉了,晚上搔得你睡不成吧?”
“你个短命的胡说!小心我一会儿捏住你鼻子灌几盅酒,看你还瞎咧咧不?”
“不敢,不敢。好嫂子,把兄弟饶了,我再瞎说了你把菜端回去,行吧?”
“屁话!你在哪儿见过把菜摆出来又端回去的?”
田自荣在一旁大笑起来……
当我晚上回家的时候,见父亲还没睡,他还在看药书。父亲的神情很好,是往日少有过的,他见到我回来,就把自己正在喝的一缸子浓茶递给我,这是父亲第一次给我递茶水,也是我从小到现在第一次受到的待遇。我得到如此之恩惠,也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激情,就把与田自荣商量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他说了。他听了之后既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淡淡地说:
“工作的事情搞成了是好事,在个人得利方面要小心,自己没有出力流汗的东西还是尽量不能要它。”
我因为在兴头上,就和他争辩道:“砍土料的事是自荣哥先说的。再说,我还出有钱呢!”
“你出的那是个啥钱?明眼人一看就清楚!我不是说你不该私人弄点东西,关键是看咋样弄呢!多年来队上大小占个职事的,还不是千方百计地在往自己怀里搂吗?你看我们队上以前的干部,王先臣活着的时候,你当他谋得还少?但是人家做得漂亮,把东西得了,没留下恶名声,还落下一个好声誉。你看有一些干部,真正才弄了队上的屁大一点东西,搞得臭名远扬!”
“那你意思是说这土料不要了?”
“不是说不要。我是说二队定的叫私人出五十块钱砍一副土料,这本身就是一件挣钱的事,就连他们本队一般没面子的人都弄不到。你在一队,又隔队去买,就已经是占了干部的势力。你再把钱不出够,那倒算个啥行为?现在有些人犯了错误,靠山一出面说话,就是做错了也是对的。像我们这些人,背后又没有个靠山,做啥事一搞错就再也不能对了。甭看公社干部说起来信任你,你一旦犯了错误,那就是再也难得转来了,他们谁来给你帮忙说话?娃子,在前途和利益面前,还是要把前途放在第一位好一些,你还年轻嘛!”
“那咋办?”
“你最好把钱出够,这样免得别人说啥闲话,自己也心安一些。若是这样办别人还有意见,那就干脆不要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布尔什维克,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在有利可图之时,他不可能脱掉侧重狭隘利益一面的意识。但当“名”和“利”二者发生冲突时,他的思维在大是大非面前是清晰的,能断定二者的取舍关系。我出社会以后搞工作,与父亲的不断提醒是分不开的。父亲,就是我成长过程的规范管理者。
当下我听了父亲的话,十分佩服地说:“要得呀,我按规定把钱给他们!”
“这就对了!你上年买了二队的柿子树,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你把钱给少了,这影响多不好!呃,你三哥回来了,见你没在家,又回去睡了。”
“三哥?他有啥事吧?”
“他说你上半年考轮换干部没考上,但是成绩还好,公社都说可惜了。信用社主任杨忠海说他们单位差一个外勤,你三哥给他说了,准备转腾着叫你去。”
“到信用社?”
“是的。听你三哥说,杨忠海主任的意思叫你先去,名义上先办一个中心信用站,实际工作就在信用社。现在听说李家湾大队那个李光锋的娃子和你们一路毕业的,在当大队会计,他也要争着去。”
“就是那个李有才?”
“是的吧。听说这娃把杨忠海叫表叔,杨忠海正为这事在作难呢。”
“三哥没说这事咋办呢?”我真有些急了。
“他说的意思叫你明天去找一下杨忠海,这事已经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人家说,再过半个月,新招的人就要到县上农行去培训呢。”
“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等明天把你三哥问清了再说,好事不在忙场嘛!另外他还说一件事,公社的宋书记,还有方主任都和孙明祥说了你要提说他们女子的事,孙明祥很高兴,他屋里人也喜欢。只是听说女子嫌我们这里山高,有些不愿意。宋书记为这事也在生气呢,他的话被别人没当一回事!”
“那,那,”我定了定神说:“那都是小事情,先要把信用社这头抓住要紧。”
父亲也笑了,“对,做事要分个轻重,我也是那个意思。你三哥说,只要到信用社去成了,说媳妇的事可以放一下。他还说,世上三只脚的蝉找不到,难道两条腿的人还缺?”
我也笑了,“三哥那样说,未免把话说得太大了!”
“当然,他这也是气话。今晚上时间也长了,赶紧休息,你明天还要跑路呢!”父亲催促着我。
于是,我便强按住激动的心情,勉强入睡,等着天明和三哥去活动自己的事。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章:土地大包干】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责任编辑:肖海娟
本文TAG:
随便看看:
相关推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