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普通的山,寺是普通的寺,只是寺的名字有些奇特,叫九龙鼎。
传说有九龙经常在山鼎聚会喝茶,商量风雨雷电诸事,又因其九座山状如卧龙,故称九龙鼎。
九龙鼎上有九口井,井水清冽甘甜,治百病养众生。
二十年前,母亲胃病严重,父亲四处求医无果,准备登九龙鼎,问佛为母亲恩施仙药。
九龙鼎深居茫茫秦岭,上山的路比登天还难。原始森林有狼、毒蛇、黑熊出没,还有吸噬人血的蚂蝗,一旦钻进人的体内,会随血液四处游走,直至吸光人血。
父亲扎了绑腿,背着干粮,拄着竹根,大步流星,朝山上奔去。
路上野草萋萋,父亲用刀砍出一条窄路,拐进山垭,有一块黑色的石头。
父亲走累了,坐在黑石上吃着干粮,石头猛然颠簸,将父亲腾空摔起。
父亲定睛一看,原来黑石是条酣睡的大蟒,父亲搅了人家的好梦不说,还坐在人家身上大吃大喝,巨蟒生气极了,火冒三丈。
此处离九龙鼎不远,父亲匍匐在地,嘴里念道:龙王老爷赎罪!
当父亲再抬头时,巨蟒已不见,只剩下一块光滑圆润的黑石。
父亲甩甩汗,一溜小跑,飞抵寺庙。
父亲叩开寺门,一位和尚早已静候多时。他让父亲净手上香,送给一包配制的草药,让父亲带回家熬制给母亲喝,并叮嘱要采用九井之泉煎熬。
父亲采了九井之水,装在水桶准备天亮背回家。
那一晚,父亲夜宿山寺。夜半时分,他听见窗外有山歌响起,推窗而望,见一穿白衣的女子,骑着赤色的斑豹,怀抱黄眼玄猫,穿山而过。
父亲摔门而追,却发现山上空空荡荡,只剩下一轮皎洁的月光。
据说,每当月圆之夜,九龙乘云汇聚山顶,饮酒、踏歌、投壶,刚才的骑豹女子,定是赴九龙之约。
父亲不敢惊扰神仙聚会,忙关紧门窗吹灯睡觉。那一夜,山无风,鸟不语,父亲的梦里有花也有雨。
母亲自服了寺庙里的草药之后,胃病奇迹般好了。
若干年后,我的生活很不如意,严重的失眠症纠缠着我。母亲很着急,说我需要去九龙鼎问佛,如此才能安稳入睡。
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上九龙鼎只能约朋友相伴。上山的路基本修好,我们只需开车驶向密林。
我和朋友趟过淙淙小溪,穿过绿竹猗猗,穿行在白芷绽放的路口,看当归和独活在私语缠绵。我们蹑手蹑脚,怕吓坏逃跑的人参。穿白裙子的竹荪商议与蚂蚁远游,天麻吸足了水,天南星昂起了头,大蓟小蓟长满了善良的锋芒。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植物王国里,蚂蝗也失去威力,躺在枯叶里做着清梦。
天色将晚时,我们抵达山寺。庙里的和尚早已圆寂,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年长的僧尼。
净手拜佛后,僧尼让我放空心事,一切顺命随缘。
我夜宿山寺,睡在父亲曾经住过的禅房。夜半,听到窗外歌声又起。我推窗而望,见一女子,凭栏而立,素目如兰。
想近身细看,但我推开门时,那人又倏忽不见,只留下一朵白莲在石阶前。
我双手捧莲,安放在桌前。早起时,那莲花却消失不见,四处找寻时,看见墙上有幅画,一朵睡莲洁白如玉。
我祈求主持,能否买下这幅白莲?
主持沉思良久,既然你与此画有缘,赠你吧!
我携白莲而归,睡不着的夜晚,我焚香看画。那朵莲真美,像我曾经深爱的男子,他双目含情,嗔怪我不会照顾自己……
香燃过半,我怡然入睡。
还会夜宿山寺吗?还能重逢沉睡大地的亲人吗?我经常在月圆之夜,问佛,也问那朵皎洁如月的睡莲。
作者简介:
刘捷,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文章散发于《美文》《山西文学》《海燕》《散文选刊》《金山》《幸福》《速读》《天池》《微型小说选刊》《陕西日报》《陕西工人报》《教师报》《西安日报》,荣获《中国扶贫杂志》《民生周刊》优秀作品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