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县城中学的大门前,眼前是“知识改变命运,勤奋照亮人生”的教学楼,杨叔迅速将头低下,眼睛盯着被骄阳晒得滚烫的路面,他的喉结一上一下地咽着干涩的口水,手也不经察觉的抖着。
这一幕,让陪着他来给参加高考的小杨打气的我,瞅个正着,我装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快速想要找个话题转移杨叔不安的内心,可是一时又想不出任何话题,只感觉今天的天气确实让人焦躁难耐。
孩子高考,最紧张的确是父母,孩子久经模拟考,反而不怎么紧张,且像杨叔这种的三代以上都没有出一个大学生的原始家庭,更是指望着小杨能够凭高考跃龙门,不说将来当多大的官吧,最起码好歹考上个大学端个铁碗碗。可以说杨叔是肩负着几代人的心愿在替小杨助考,虽然只是等待,对他来说也是唯一可以做到的了。
去杨叔家的路上,太阳暴晒的土路,在车轮下带起厚厚的泥土,挡风玻璃在山腰盘旋而上,模糊了山的界限也模糊着小杨和杨叔的双眼,小杨发挥不稳,不知考得好还是坏。农村人思想单一,既然是不好不坏,那肯定是坏,杨叔这样想着,小杨也这样想着,几句无关痛痒的叹气之余,就是车内长久的沉默。车窗外飞驰的山,仿佛人生正承受的压力和责难,在孤独的摇晃,憔悴、愁苦、怨叹、衰老,重叠重重。
对于高考是否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我始终有着难以释怀的抵触情绪,却在这个时候似乎能够理解一个父亲及当时人烦闷的内心。农村的大部分人,在生活的底层努力拼搏,奋力而行,即勤奋且坚韧,但他们始终认为底层终究是底层,就好比“狗肉永远也上不了席面”,所以他们将目光始终看向高处,他们选择培育下一代甚至再下一代,去体验去感受,不一样的生存、生活、拼搏的方式。
你可以想象,一代又一代的人,只是为了一次靠近或者抵达,要付出多少命运累加的重量,要与底层的命运做多少次反复的斗争。杨叔是这样,小杨将来可能也会这样,这就是命,一道虚无,无法判知的界线。
饭后,我辞别杨叔和小杨,两个清瘦的男人,似乎已想通了,或者说提前认命。杨叔决定再过几天就会带着小杨去矿里出煤渣,一边挣点钱一边等待通知书,若是命好,考上了就上,剩下的没有再说。回家的路上夜幕低垂,回头看,远远的山腰上,路的尽头,只有杨叔家的灯光兀自亮着,像是在盼望,像是在等待,等待黑暗的天幕,会有更多的光透过来。
幸好,人生还有盼望、还有等待,还有光,才不至于让我们的命运一直处于黑暗中。
作者介绍:
柯荣,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人民武警报》《橄榄绿》《诗选刊》《延河》《华商报》《西安晚报》《安康日报》等。著有诗集《相知无远近》《八仙三诗友(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