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来就是做爷爷的，打我第一眼看见爷爷，他就是那么老。花白的头发，满是褶皱的脸上留下了岁月打磨的痕迹。一双浑浊的双眼充满了无限慈爱。牙早已掉光了，一根旱烟袋不是噙在嘴里，就是别在裤腰里。

爷爷是正月生的，因此有一个喜庆的名字——新年。新年到，爷爷的生日就到了。每当过年的时候，爷爷总要拿一些白面馍端到牛圈里细细地掰碎，一点儿一点儿地喂给老牛吃。年年如此，从不例外。这在人都还没有完全填饱肚皮的当年来说，是极为奢侈的事。有一次，我忍不住好奇的问：“爷，牛不是只吃草么，干嘛喂它白面馍呀？”

“它给我家拉犁、耕地劳累了一年了，犒劳犒劳它。”爷爷拍了拍身上的碎末，直起身子笑眯眯的都会我说。爷爷用手轻轻抚摸着老牛的脖子，就像平时摸我的头一样轻柔。

我家这头牛个子很大，长着一对长长的犄角。爷爷说：“它年轻的时候是我们队上最强壮的牛，常年拉独隔（gei）子（就是一头牛拉犁犁地）。一晌午，它能梨几亩地，比双牛犁一天犁得还要多。打起架来，也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有一次，三头牛围攻它，他楞是把这三头犍牛顶下了塄坎。”每说起这些爷爷的眼里都闪着亮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青春岁月，他的牛就是那威武的大将军。

我喜欢爷爷，爷爷干什么，我就跟着干什么。几乎和他是同吃同睡。爷爷睡在外边，我睡在里边。爷爷讲故事，我听故事。爷爷放牛，我也跟着放牛。现在想起来，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我和爷爷去放牛的那些画面了。春夏时候白天长，每天早上和下午都要去放牛。爷爷带着他的旱烟袋和砍柴刀慢悠悠地赶着牛到山上去。爷爷走在老牛的后面，我跟在爷爷的后面。老牛不紧不慢的走，爷爷也慢悠悠的走。“哞——”我家的牛欢快地叫着，牛蹄子踩在松软的小路上发出“叮——咣；叮——咣”的声音。

“爷，到哪儿去？”

“雷家湾。”

“那么远？”

“哈哈哈，也没多远。”

“爷，听说那里以前有狼，是不？”

“对，有一次差点把你爸叼了去。你大姑扯着你爸，才算把你爸救了回来。”

……

我记不清有多少个早晨，我和爷爷赶着牛说说笑笑着行走在山间的小道上。我也记不清多少落日的余晖里，留下爷爷、我和老牛的背影。

我上初一的时候在学校住校。牛更老了，走路都摔跤；爷爷也更老了。寒假里的一天，院子里一个表叔去世了，屋子里来了很多我爷的老朋友。整整一天爷爷都在和他们烤火、谝闲传。谝到尽兴处，爷爷哈哈大笑，突然间没了声，脑袋和手垂了下来。急的大家赶紧掐人中，掐虎口，捋胸口。过了好久爷爷才醒过来，家里人赶紧去请医生。我的五姑带着医生给爷爷检查了之后，医生无奈的对我姑说我爷的的是心肌梗塞，治不了，赶紧准备后事。那天晚上，爷爷插上了氧气管，我也没有和往常一样和爷爷睡在一起。那一夜，我爷爷一直侧身睡，我姑让我爷爷躺着睡，我爷爷始终没有躺着睡。爷爷一直说：“大孙子在里面睡着，别把他挤了。”

爷爷咽气前，我把牛赶到对面的山坡上。牛静静地吃草，我默默的流泪。一阵鞭炮声，我知道我亲爱的爷爷永远离我而去了。我再也不能跟在他屁股后面去放牛了，再也听不到他叫我了，再也不能躺在床上听他讲故事了。我望着老牛嚎啕大哭，老牛抬起头默默注视着我。

“哞——”

我想到爷爷讲到的程咬金的故事。爷爷说程咬金活了一百零八岁，最后笑死在城头。现在，爷爷也笑死了，他含笑而死的，这也算是善良老人一生的福报吧。后来我听我婆讲，爷爷临走前对全家人说：“老黄牛为我们家拉了一辈子犁，耕了一辈子地。我走了以后，老黄牛不能卖，不能杀，要一直养着。哪一天它死了，挖个坑把它埋掉。也算是对老黄牛的回报吧。”

后来，老黄牛更老了，连草都嚼不动了，经常的摔跤。有一天，牛贩子把它拉走了。也许上天不忍这么辛劳的老牛被宰杀吧，当天夜里就老死在牛贩子的牛圈里。

不知不觉间，我的爷爷辞世已二十四年了，我也到了不惑之年。不经意间，脑子里总会闪现和爷爷放牛的画面：天蒙蒙亮，爷爷带着他的旱烟袋和柴刀慢悠悠地赶着牛到山上去。爷爷走在老牛的后面，我跟在爷爷的后面。老牛不紧不慢的，爷爷走起路来也慢悠悠的。“哞——”我家的牛欢快地叫着，牛蹄子踩在松软的小路上发出“叮——咣；叮——咣”的声音。

“爷，到哪儿去？”

“雷家湾。”

“那么远？”

“哈哈哈，也没多远。”

“爷，听说那里以前有狼，是不？”

“对，有一次差点把你爸叼了去。你大姑扯着你爸，才算把你爸救了回来。”

……

作者简介：

张策，旬阳市甘溪镇中心学校教师，喜欢阅读，爱好写作，用笔尖记忆生活的同时也善于用语言引导孩子打开思维的空间，带领更多学生遨游书海！

本期编辑：刘萧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