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老家亲戚两个小孩上安康来玩。听说这俩孩子一周前都开始收拾东西,出发前一天晚上激动得都睡不着。这让我也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第一次上街的情景。

那是我六岁那年夏天,父亲说我马上要上学了,带我去蜀河街道亲戚家玩几天。当初那个我和现在的她们一样,也是为此激动了很多天,设想了很多情景。当时家里没有自行车,到蜀河街三十多里的路程,父亲怕我走不了那么远的山路,就请了村里一个在供销社上班小伙子骑自行车送我,他当时是我们村里唯一有自行车的人。父亲天还没亮就出发从山路走,和送我的邻居约定在檀树湾会合。当我们到达时,父亲已经提前等候在那里了,然后送我的小伙子原路返回,我和父亲一起步行去往街道的亲戚家。
这个亲戚我叫海叔和海姨,当时他们家在后街道附近,住的类似于四合院的房子,外面一个大门,进去是一个大通道,左右对面各两间房,我从没见过这种院子,觉得很新奇。那次在这里玩了一个周。这一个周都干了些什么,大半我都已然忘记。只记得第一次吃了冰棍。记得卖冰棍的小伙子,挎着一个大泡沫箱,冰棍装在泡沫箱子里,走街串巷的叫卖。海叔说我没吃过冰棍,硬要给我买一根。尽管我是第一次吃,但并没有觉得它有多美味,只是对它很好奇,它真的可以化成水吗?于是我吃了几口,就把它放在太阳底下的凳子上,然后站在旁边看着它,一点点融化,逐渐变成水,直到完全消失。那几天海叔家最小的女儿带着我,她比我大五岁。她带着我去街道逛,去邻居家玩。我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面,尽管她每天领着我,但我依然对她很陌生,甚至还有一点害怕,只是默默地且规矩地跟在她后面,几乎不说一句话。我回家的时候海姨给我买了一套新衣服,说让我开学第一天穿,我至今都还记得,是一个浅绿色的衬衣和玫红色的裤子,衬衣的面前还点缀着一些小珠珠,非常别致,是我们农村买不到的时尚款式。
说到衣服,小时候我们姐妹是穿海叔家孩子的衣服长大的。他们家有四个女儿,衣服特别多,款式也很漂亮,她们总是把不穿了的衣服留给我们。直到我上高中,依然还在穿他们家给的衣服。现在城乡一样,城里有的,农村也有,而八九十年代则完全不同,城里有的,农村没有,即使有,也买不起。记忆最深的是我三四岁的时候,海叔送给了我一件花夹袄,我特别喜欢。从秋到冬,我整天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洗。秋天穿外面,冬天冷了,我就穿里面。直到第二年春天,天气已经很热了,我才依依不舍的换掉它,以至于当时村子里的许多人一见我,就故意问我:“这夹袄是谁给你的?”每次我都是很骄傲地说:“我海叔给的。”
其实海叔不是我们的亲戚,只是父亲的一个朋友。在我上五年级的时候,父亲带我去县城,在从火车站进县城的路上遇到了我们家的一个亲戚,这个亲戚当时装作不认识我们,父亲说那个人是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害怕我们这些农村亲戚到他们家去打扰他们,那一刻我心里非常难过,但我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安慰父亲说:“反正我们本来也没打算去他家,认不认识我们没关系。”而海叔只是父亲结交的一个朋友,但他对我们的好远远超过了那些所谓的城里亲戚。我们小的时候,他只要来我们家,从不会空手,总要买一点好吃的接我们,哪怕是蜀河街道的几根油条,几根麻花,甚至是几个烧饼。现在看来这些东西很平常,甚至小孩子都不吃,但在当年,可都是我们农村孩子根本吃不到的珍贵东西。在那个城乡差别巨大的年代,海叔是住在蜀河街道的城里人,而他在我们面前从来没有表现过优越感,更不存在一丝一毫地看不起我们农村人,对我们总是极尽的真诚与热情。每逢暑假就捎信让我们下去玩。我年龄小,去的少,而我姐去的多,我记得有一次接我姐去玩了十天,回来的时候还给买了几套新衣服,就有当时最为流行的一步裙,绿色碎花的,这个裙子我一直穿到高三那年暑假。
当然了,我妈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要接海叔的女儿们到我们家来玩,只是苦于当时农村条件差,没有珍贵的东西可以用来招待贵客。刚好家里的桃树长大了,有一年的五月桃不仅结得繁多,还又红又大又脆甜,母亲挑选出最大最好的一直不让我们摘,说留着让那几个姐姐过来吃。但最终因为各种原因,她们没有来。第二年,这棵桃树也被一场暴风雨给拦腰折断了。家里再也没有稀奇的东西了,从此我妈也就没再提接她们到我们家来玩的事了。终于在1994年的暑假,海叔在外上大学的小女儿捎信说想到我们家来玩。于是我妈为迎接这说了十几年却从来没有来过的客人,高兴地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专门去商店买了五斤菜油和二十斤面,海叔他们是回族人,不能吃猪油。而面粉呢,则是因为自己种的麦子磨的面颜色暗,没有卖的白净,漂亮。而我姐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亲自到蜀河去接那个姐姐。
海叔和父亲成为朋友,是源于生意上的合作。海叔在蜀河街道上卖羊肉,而我父亲负责在乡下给他买羊。那个时候父亲为买羊,几乎跑遍了湖北陕西交界的每个山卯。每年的腊月是羊肉需求量最大的时候,我和我姐每年腊月的任务,就是把父亲从山上买回来的几十只羊,从我们家里送到蜀河街道的海叔家里。每送一次,少则三十多只,多则五六十只。每次我们都是天还没亮就出发,沿着公路赶着羊下蜀河。好在那时路上基本没有车,来往的人也很少。只要我们牵好领头的羊,整群的羊都能乖乖的跟在后面,整整齐齐地向前走。这些羊也是很有灵性的,一路上慢慢走,渐渐我们彼此就熟悉了,若是我们累了,坐在路边歇一会儿,它们也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更温顺的家伙可能还会躺在我们身旁,不时地还会用头来蹭一蹭我们,每当这时,抚摸着它们洁白光滑的毛发,看着它们清澈如水的眼眸,我们便对这些可爱的羊儿充满了无限的爱恋与同情,因为到达目的地,就预示着它们生命即将终结。于是每次越接近终点,我们就走地越慢,再看看它们,它们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毫无恐惧地往前走。
哎,这些单纯无辜的羊儿呀!
如今我已记不清那时往蜀河送了多少次羊。但记忆最深的是最后一次,那年我上初一,姐姐已经在蜀河上高中了,所以那次送羊我姐刚开始死活都不去,原因是蜀河街道上有许多她班上的同学,如果被她的同学们看见了,她就太没面子了,还可能开学了被嘲笑。可能是我那时年龄小,完全不觉得被同学遇见了有什么难堪的,反而认为我们能指挥这么大一群羊,是多么神气与威武。于是我就反复劝说姐姐和我一起去,而姐姐尽管心里不是很情愿,但她本来就不是固执的人,最后还是被我说服了。
那天与往常一样,依然早上天还没亮,我们就出发,一路上羊群也很顺从听话。只是后来出了一点意外。
当时羊群在前面平稳地走着,并没有发现后面来了拖拉机,而当拖拉机快接近羊群的时候,司机突然长按了几声喇叭,又大声地吆喝了几下。司机是我们的邻居,他是想跟我们开个玩笑,却不知当时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些羊生活在高山上,从来没有见过拖拉机,更没有听到过拖拉机那刺耳的喇叭声。猛然受到了惊吓,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瞬间变得混乱不堪,羊四处奔逃,有的沿下坡往河里跑,有的又拼命往山上跑。我们追回了这一只,那一只又跑了。追回了那一只,这一只又跑了。记得当时我们急得大哭,哭又有什么用呢?哭过之后,还得设法把羊一只只追回来,至今我依然还能回想起当时我们的那种伤心与无助……直到我们累的气喘吁吁,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终于把溃散的羊群重新聚拢又出发。
幸运的是,姐姐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路上没有遇到她的同学。
后来海叔年纪越来越大,就没有再做生意了,我们也再没有给他送过羊了,但我们两家一直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如今,海叔已去世十年了,当我再次回想起小时候他对我们的好,烧饼与油条的香味似乎还留存在唇齿之间,送给我们的那些漂亮衣服至今还在温暖着我的记忆,只是这份情感在当时我并没有觉得它的珍贵,好像一切理所当然。时过境迁之后,我才明白在那个城乡差距巨大的年代,他与父亲的这种友情是多么难能可贵!
再回首这段送羊的经历,在我十岁左右的年纪,就一次一次地赶着羊群,一天步行往返七十多里的路,当时那么小的年龄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能力与胆量,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认为不可思议。但当时的我及周围的人并没有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只是我们应该做的,也能够做的寻常小事。也正是因为我当年这些看似寻常的经历,才让我今天有五彩斑斓的往事值得回忆。
作者简介:
吴凡花,女,教师,爱文字,爱生活。
本期编辑:刘萧姣


免责声明:本站部分图文、视频、音频等资料来自互联网,如果您发现本网站上有侵犯您的合法权益的内容,请联系我们,本网站将立即予以删除! 版权所有 © 今日瞭望网(www.jrlw.net) ICP备案/许可证号:陕ICP备2023000076号
人物专访问,发稿宣传:198915253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