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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岭,一个小地方
author: 文/柯荣   2023-06-12   click:942



花园岭,是陕南安康的一个偏远村庄。我在这里出生、成长,这里有我少年时的奔跑与眺望,也有我成年后的思绪与梦想。

在离开花园岭之前,我曾无数次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并为此暗暗在心底许下过微小的诺言“离开永不回来”。实际上,花园岭并未给过我一丁点的亏欠,反而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馈赠,后知后觉的醒悟,往往需要更多或更长的时间。我曾经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看来只是祖上无数代人累加的期许,并不是一个孩子最初内心真实的宏愿。



从记事起,绕村而去的白沙河日夜不息,将重重叠叠的山色层层剥落。我常常一个人静静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抱着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痴痴的望着缓慢流动的河面,有时是一上午,有时是小半天,太阳照耀着我,照耀着近水远山以及斑驳的树影,我看着阳光在青苔蔓中舞蹈、流动,蜻蜓和水蚊在水面停留又飞走,晴空、蓝天映照在水中悠闲飘过。一些云跌落在水中,一动也不动,几片树叶从上游静静飘来,又静静飘远。更多的时候是看水,看它需要多久才能流到村里老人说的汉江去,我曾问汉江是什么?老人说,汉江就是大河,只比我们村的这条河大一点点的河。我还想问,那为什么不叫汉河,可老人已经走远了,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就将这个问题给忘了。但我还是喜欢到河边去看水,看简单又纯粹的事物,似乎一天的满足与不满足都在流水中缓缓去了远方。彼时,我以为花园岭就是爸爸妈妈防止我乱跑,从而规定的活动范围,门前的小河、屁股下的大石头以及几块不大的菜园子。



当我开始念书后,在学校里认识了许多同学。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有的住在我家的上面,有的住在我家下面,还有的住在隔壁河的那边……于是,我惊讶的发现,原来花园岭居然这么大,我知道了花园里、半边街、尖嘴河、黄龙沟、柏坪、红庙子等十几个比花园岭更小的小地名,就是这些小地名,一个个的构起了我家乡的村庄——花园岭。

自那时起,这些个小地名,连同花园岭反复在我的脑海跳跃、盘旋,像胎记一般难以磨灭。后来我写短诗、小文章,总会绞尽脑汁的把这些自童年起便熟记于心的朴实的地名轻轻摁进文字里去。我想,即便只有一个陌生的读者看到或者读到了,也会对这些小小的陌生的地名,产生一些多少的怅惘与联想吧,他或她,会轻轻合上手中的书页,缓缓站起身,慢慢走到窗前,微微眺望我家乡的方向,也会远远想起自己的家乡,想起他或者她家乡的那些类似的小地名。也许山与山的形状各不相同,水与水的流向各不相通,但是一个个僻远且朴素的地名,或多或少会激荡起两颗陌生心灵对家乡甚或是故乡,一样的真情碰撞。



事实上一直到我十一岁,在离开家门口去镇上念书之前,我对花园岭的记忆和印象都是模糊的,就如同看幻灯片一样,一个镜头到下一个镜头,快速而短暂。因为爸爸妈妈都在身边,亲戚朋友,一山一水近在眼前,故而没有书里面所谓的愁绪,也没有隐喻的思念,更无所谓浓郁的深情以及饱含的热泪
,这种感觉似乎每个人都应该有的,就如同有人让你简单的介绍一下你的亲人,除了脑中设定的几个单一的词汇,往往会长久的卡壳、谨慎的回想、再小心翼翼的组织语言,但仍然让你事后十分的不满意。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太熟悉了,熟悉让你无法提前做好准备,熟悉让你无法随意调动情感。所以需要短暂且就近的离开,需要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能够让你有时间进行回想、翻检、查缺补漏,让一个个人,一件件事,一个个角落、地方,饱满鲜活,从而具体生动起来。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离开花园岭,离开安康后才明白的事。我成为了花园岭村里,真正见过汉江的少数人之一,在他乡我还见过了许多像家乡的山、看过了许多像家乡的水、遇见了许多像家乡的人,只是像,却终究不是。可是一直到很久以后,它们连像也不像了,那一刻我决定必须要回去了。他乡再好,它成不了我的家乡,我亦同样成不了它的家人,因为不快乐。



海德格尔曾说:“诗人的天职是还乡,还乡使故土成为亲近本源之处”。
诗人李小洛也说:“唯有在故乡才可亲近那快乐的本源,这是命中注定的”。


我离开时十八岁,再回来时二十四岁。我开始把自己想象成刚出生的婴儿,睁大明亮好奇的双眼,仔细的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土地。我会慢慢的行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端详两旁茂盛的庄稼、土坎里冒出的蕨类。遇到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会主动发烟说话,会问一问往年的故人故事、左邻右舍的八卦,我会依依记下他们的名字、样貌、说话时表情细微的变化。会看一看各山的走势以及水的去向,在心中悄然形成大大小小的地图。有时会爬到门前的山头,看各家各户的炊烟依次升起,寻找谁家的狗又在不停的汪汪,有时会看到一群孩子沿着河岸欢快的奔跑,追逐蜻蜓、蝴蝶、野猫,甚至是阳光和水。我看着他们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一个个幼稚的生命在自己的王国里追求简单而又幸福的欲望。偶尔也会遇到上了年纪的长者,背着一捆背篓装不下的柴,从山腰、高坡、凹地慢慢佝偻前行,汗水从花白头发上滑向花白的眉稍,再直直掉入被生命拉长后的影子里,印出岁月一个个不大不小的疤。



有时我会走到半边街、柏坪、尖咀河、黄龙沟,这些地方转转,只是简单的转转,看看,不说话,不停留,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如同走马观花,如同离开又回来。我这种漫无目的的行走,其实一直在心里缝缝补补,缝补那丢失的十几年模糊的记忆,缝补离开又返回后内心欠缺的一村山河。山里的夜晚,明月在窗,四壁清辉,我在月色下收拢起白天看到的、想到的零碎的思绪,一个个单一的思绪变成一行行文字浮在纸上,拆解、组合,渐渐汇成一张张源于乡土存在的凭证。

没有人知道偏远山村的黑夜里,还有一缕如此执着的灵魂,就像村里的游神一样。游神是村里对每天无所事事,只是闲逛浪荡子的蔑称,而我却觉得这是某种天赐的职业。老的游神去了,新的游神又会归位。年年岁岁,日复一日,浪荡在山山水水间。我奢望,我日后也能成为游神,那时,我将多么满足,因为我归位的地方是我的家乡,我将永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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