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田德远自从那次在田自久家受了铁锤子的一番戏弄之后,自尊心被深深地刺痛了!以往人们只是在背后议论他,比较恶劣一点的只是当娃子们说说,他可以“哈哈”地一笑了事。这次铁锤子竟能当着众多人的面来羞辱,他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他明白,自己做体力活跟不上别人,在人格上又不被人尊重,这样长期搞下去将堕落的不如普通人,这当然不是他心里所愿意的。他要改变目前的状况,设法找回自己的尊严,使人们重新认识自己,再次树立起受人尊敬的形象来!
田德远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但有文化,而且考虑事情总是不想落俗套,爱另辟一些捷径。他首先分析了当前农村的大势:现在随着人们生活问题的解决,继之而来的这个社会环境,你如果没有钱,就是再有威信,也会在三天两后晌垮掉的。
说起钱,你也抓,他也在想,到哪里去弄呢?
他随时注意观察。那天,他见铁锤子他们几个人一早掮着一根方木去逢场,下午回来时一人掮着一桩米,那些米都是用当天卖木材钱买的。看着这些,他一拍大腿:对呀,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些呢?
他是一个精明的人,掰着指头一算:现在卖椽子还没有卖方木划得来账。几年来,河边的人在生活富裕起来了后,就一窝蜂似地盖起了新房子。现在盖房和以前又是不同,以前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盖房子是从实用方面着想的,四周用土墙一围,顶上搭几根檩条子,钉一些椽子,再盖上石板或者青瓦,只要有个遮雨的地方就行。现在不同了,人们盖房逐渐地讲起了排场,少数人还盖起了砖木结构的楼房,还有一些盖不起楼房而又想排场的主户,他们把收的粮食卖了又买砖,把原来土墙前面的一方拆了换成青砖,住起来和纯砖房也差不了多少。这样做,既省钱,又讲究,盖这种样式房的人比较多。
新建砖土结构的房就需要大量的方木,这一下方木的身价就直线上升了,原来每立方米的方木只有一百二十元钱,现在一下子涨到了好几倍!如果山上顺手的话,一个人两三天时间也能砍够一立方米的方木。再用上十二、三天时间送到乡政府附近的农户家里寄着,逢场时搬出来整卖,一立方就是三百多元钱。细算下来,每天要挣二十多块元哩,这还了得!一个乡干部一个月才拿三、四十块钱,每天折合起来也只是一块多钱,卖方木一天可以拿到干部的十几天工资!这样便宜的事情能到哪里去寻得来呢?
说干就干!田德远果断地作了决策,雷厉风行地到供销社买了一个鱼肚子锯,把小舅子约来,干起了砍树的营生。
当时全村砍树已经形成了热潮。因为村组的山林和国有林是连畔的,自从生产队解散以后,国有林有专人管,村组上的林山没人照管了,大家就把它当成自己的林山一样,砍起来很随便。由于家家都砍,那些方便好砍的树已经不多了,树的减少自然就降低了做方木的速度,有些人七八天才能弄到一立方米的树。田德远进山以后,东挑西挑,到处乱窜,他不知道村组林和国有林的界畔,在第一天开始砍树的时候就窜到国有林里面去了。他一看那些合抱粗的大树,简直密得要互相靠起来,当时高兴的差点发了疯,——啊哈,这么多的参天大树都没人砍!他在惊叹之余又讥笑起了其他的砍树人:咋样?你们没有我的文化高,连寻树都没有我会寻,都是在原窝子里挪来挪去的,不知道拓宽思路动脑筋,没想到这里还有如此方手的大树!他和小舅子贪婪地砍了整整一天,摸黑才回家。第二天没等天亮又上坡了,他生怕别人知道了也来砍,那样就会把自己的饼子给擀薄了。就这样神秘地两头不见天,整整砍了十天,然后才把树放下山。拢起来一看,好家伙,房大一堆,该扎一局子了!
田德远只顾在自己的树堆跟前高兴,却不知这些树都是国有林的。他以前只知道国有林有专人管着不准砍,没有想到自己第一天开始砍的时候,林场的两个护林员就在他们对面的山上望着。他砍一天,护林员们望一天,好像生怕他不砍了似的。护林员们之所以不去挡他,是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因为林场工人的工资是差额补助,一半由财政补贴,一半自己挣,基数也比较低,林特局根本无法解决他们的差额补助部分。指望财政?那财政局连干部们的工资都发不出,哪里有钱去给他们搞补贴呢?没办法,林特局就制定了内部规定:谁经手罚款就给谁按比例返还,以奖代补,解决工资和福利的欠缺。这样,罚款多了自然就多得。护林员们如果挡住了田德远不叫砍,那就等于堵了自己的财路。田德远砍得多,他们自然就罚得多,罚得多,自己就分得多。田德远只砍树又没有砍山,管球它呢,把树砍了之后过几年不就长起来了?只要山还在,不愁不长树!
可是,田德远砍了几天之后又不砍了,这倒使护林员们有些着急起来。他们决定要上门,不然的话人家把树一搬走,到时候又没有证据处罚他,那样煮熟的鸭子不就飞了么?他们立即回到林场,向林特局作了汇报……
这一天,田德远和小舅子正在用锯截树,从沟口来了两个买树的,坐下就和他们拉开了家常。领头那个白净脸模样的小伙子自称姓杨,他向田德远介绍说一路来的同伴姓彭,俩人都是县上外贸局的。他说外贸局最近在外面套了几个火车皮的卖木料合同,现在对方已经把钱汇过来了,外贸局的木料一直凑不齐,把局长急得要发疯。按合同上规定:每延误一天就要赔偿对方经济损失的百分之一,现在眼看要超期了,他们局里安排外贸公司全员出动到处采购,主要是寻找大主户。这不,他们费心巴力地打听到这里有一些木料,就专意寻到山上来了。
田德远听后高兴的简直要发疯了,这真是穷人娃子天照顾!他来不及考究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就和他们商量开了:能不能把这些木料就地一挂子打给他们,哪怕是价格便宜一点?
姓彭的小伙子连连点头,他说这次寻到这山上来正是这个意思,因为这十多方的木料,如果只靠卖主一个人搬,那还不搬到猴年马月去了?他们哪能指望得住呢?今天说好,卖给他们了,马上出钱请工人给搬!甭看这么一大堆木料,搬运的人多了,也就是两三天的时间。
田德远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再砍两天,凑够十五个立方,如果每立方按二百元钱算的话,总计下来能卖到三千多元钱。两个人砍树再截成成品的短木料,共计只能用四十个工,三千除以四十,平均每天要合七十多元钱。当然,账是这样算,截树还可以请工,要多费一些钱,但无论如何每天拿上七十元是保险的。他以前教书一月也才拿四十多块钱,现在搞一天就将近以前干两个月的收入,一茬木料卖下来,纯利就是自己原来教书时两年的工资,这还了得?拖住,千万不能把眼前这个财神爷放走了!
在双方讲价时,姓杨的装着有些傻里傻气的说:“老田,看样子你也是个实在人,我们相信你。对于木料的经营,我和小彭也是第一次,以前没沾过手。还是你先说个价,只要甭哄我们就行了!”
“行嘛!”田德远笑了起来,“反正这路也远,难掮,我就吃点亏算了,每立方给二百二十块钱,咋样?”
“差不多吧,那咱们就写个合同。”姓彭的小伙子说道。
田德远的小舅子见买方这样爽快,一点价都不还,当时就红脖子涨脸地拦挡起来:“不行!哥,最近木料价涨得飞快!我们这堆木料又好,少了二百三十块钱不卖。万一你要卖,那就卖你的一半去!”
这一下僵住了!田德远装作很为难地说:“小杨,你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这兄弟犟得很,我也没办法!”
外贸公司的两个人那样子也很为难,“那也只有这样了。”说完,他们二人走过山嘴,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个多小时,转来时拿着一个合同。姓杨的一脸无奈之色,叮咛道:
“我们商量过了,同意这小兄弟的意见,可不许再反悔了!”
“行,行,不反悔!”田德远的小舅子笑嘻嘻地回答。
“那你们就在合同上签个字,我们回去准备好钱。”姓彭的小伙子把合同递给了田德远。
田清远接过合同书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合 同 书
兹有洵河县外贸公司(甲方)需购进木料,经与田德远(乙方)协商,达成以下协议:
乙方为甲方提供一十五立方米木料,地点在冷水乡田家坪村三组,小地名:洞沟口。
甲方在十日内搬运完毕,并在五日内付给乙方一千元整,树搬运结束之后按每立方二百三十元付清。
木料未搬完之前,仍由乙方照管,以免他人偷盗。
此合同经双方签字后,共同遵守。如有违约,赔偿对方五百元的违约金。
甲 方:洵河县外贸公司(章)
乙 方:田德远(签字)
年 月 日
合同是用信纸写的,信纸的题头印有“洵河县阳山林场公用信笺”字样。田德远知道阳山林场是管着冷水乡国有林的,他看过之后就疑虑地问:
“你们和林场是啥关系?”
姓彭的哈哈大笑起来,“老田,我们到这里买木料,难道还不到林场去办个交涉?用他们信纸有啥不可以的呢?”
至此,田德远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了,他接过递来的笔,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二人拿上他签的合同,一面口里啧啧称赞他字写得好,一面说道:“老田,我们拿回去再打印一下,然后再交给你一份,行吧?”
“淡球仗的事,只要你们给钱就行了!”田德远笑着回答。
二人走了以后,田德远的小舅子哈哈大笑,“来了这两个笨蛋东西!你说的价钱他们一点都没还,我又给加了十块,他们总共多出了一百多块呢!”
“大概是他们要货要得紧吧?”田德远沉思着,又动手扯起了锯子……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八章:“名人”的磨难】(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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