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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十九章:《无法负起的责任》(三) 文/任登庚
author:任登庚   2025-03-25   click:6774

(三)

何桂知的死并没有阻挡住其他民办教师的妻子去做手术,田自久家里的悲惨状况也没有因众人的同情而架空区文教组处罚他的力度。在几个教师的妻子做完手术后,文教组就果断地对几个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教师做出了处理决定:开除公职!

“顶风违纪”,压住文件直到学期结束了才宣布。

偏不遇巧,这被开除的几个人当中,其中就有我原来的老同事贺恩贵。他也找过我几次,说他的妻子现在手术已经做了,千万请我饶恕他以前在我跟前做的错事,大人不计小人之过,求我给他说说情,哪怕再多给交一些罚款,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公职保住。那可怜的神情,使我看了真的十分难过。遇上这样的事情,我去找人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真正是有苦难言!在反复地权衡了利弊之后,觉得还是要以工作为重。我作为分管领导,他违反了政策,我不去处理也就罢了,难道还能阻挡别人去处理?开除就开除吧,世上做农活的一层,又不是他一个人!唉……

我既是分管计划生育的副乡长,也是乡政府教育工作委员会主任,像田自久这样的特殊情况咋可能置之不理呢?在学校放假期间,我到文教组找张吉商量:田自久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暂时保留公职?他家出了这样大的灾难,如果再把他开除,实在受不住了,寻了短见咋办呢?万一不行了,哪怕就是请文教组去人给安慰一下,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好做。但商量的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张吉给了我硬邦邦的几句话:“田自久的女人属于正常死亡。这是乡政府出面去动员的,教育系统并没有人到他家里去做过工作,文教组没有责任!对他原定的处理意见不变,文教组完全没有义务到他家去搞什么安慰工作!”

他这一“不变”就叫我无法变了:全乡二十所学校,四十六名教师,一下子就缺了六个人!这六个民办教师都是单独顶一所学校的,现在上级又不给补人,眼看就要开学了,这六所学校咋办呢?

现在张吉对这种情况却不说把我排开了。他等我回到乡政府以后,就叫办公室用电话给冷水乡的中心辅导站通知:现在的教育是分级管理,冷水乡缺教师的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文教组不负责人员安排!

没办法了!只有请代理教师。我把自己的想法拟了一个方案,交给了王文学,并婉转地和他商量:妻子杨菊才到家里来,我又长期顾不上回去,她一人在家做不了农活,本身是高中毕业生,能否先叫她代理教几天书?

王文学说:“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以权谋私?”

我低声下气地说:“王乡长,一个代理教师嘛,一月才挣二十几块钱,又不是啥正式的。况且,上级再调来公办教师,他们也就回去了,这会算啥谋私呢?“

“不行!”他坚持着自己的意见,“虽然教育是你分管着,但我是一把手,这个关口我要把住。考!你去叫学校出题。”

这家伙,拿出正职的权来压我了!我只有按照他的意见去办,与学校联系,安排考试。

考试那天,全乡十几个高中毕业的青年只参加了九个人。其他的可能认为自己在学校没学到什么东西,也或许看不上“代理”这个职业,就没有参加。没想到,田德远也来报名了。文荣树专门就这事到乡上请示了王文学,得到的答复是田德远违犯计划生育政策已经处理过,做了结论,可以考。这样,总共加起来参加考试的是十个人。

考试的那天下午,我的同学,也就是现任的教务主任谭忠新来见我。他是接尚居杨手的新上主任,和我关系一直很好。一见面,他就笑嘻嘻地说:

“卷子判出来了。你的媳妇成绩很好,录上了!”

“真的?那我得感谢你!”我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感谢啥呢,人家成绩摆在那里嘛。另外,田德远也录取了。”他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今天差点把我笑死了!”

“啥事嘛,把你高兴成那个样子?”我也笑了起来。

“笑你呢!”他见我没听明白,越发地笑弯了腰,说话都接不上气,“今天,嘿嘿……今天我在考场上看见孙昌花和你媳妇一起考试,俩人一对比,嘻嘻,我当时就忍不住笑。她那矮个儿,和你媳妇是高矮差别分明;她那黑脸,和你媳妇粉扑扑的脸是黑白分明;她那男不男、女不女的破锣声,和你媳妇那悦耳的纯鸟音是粗细分明;她那……”

“算了,算了,你再甭‘分明’了!这明显是带着立场在说话嘛,你一会儿还要说‘素质分明’呢!我和孙昌花虽然没有谈成,但我认为人家各方面还是比较好的,哪像你说的这个样子?”我捏着他的膀子,拦挡着。

“还有更笑人的哟!”他把我一推,“孙昌花今天和你媳妇一比,真的是素质分明!她可能是自惭形秽吧,看来一直心情不好,考试时试卷连一半都没做到就交了,考试结束后饭没吃就走。从学校开始走时眼圈就红,走到操场边眼泪就出来了,走到学校下边的沟里,一个人坐在那里吼天吼地的嚎了半天,凄凄惨惨地诉说道:‘悔死了哟——,我当初咋的眼睛瞎了啊——,没有跟田自智哎……’哈哈……”

“你这死鬼,糟蹋人不要本钱!来给我报信就报信嘛,还用这种办法逗我高兴……”我笑着揭穿他的“阴谋”……

谭忠新走后,我往椅子背上一靠,嗯——呀,真舒心!教师缺额的问题这一下子解决了,媳妇的工作也算安排了,这两件事情办得真合人意!下一步就是要给尚居东兑现承诺了,这件事一定要说到做到,给人家办好!

一想起尚居东,我心里不由地又掠过了一丝不高兴。这个尚居东,前几年我在田家坪代理教书,他可把我欺负的够苦了!到结果自己也没有落到什么好下场,一直还在偏远的松岭村教书。前几天他来找我时,大概是自己感到没意思,推开我办公桌子边的藤椅不坐,却蹲在墙边的矮凳子上,坐在那里一直不拿正眼看我。与我说话时,故意做出了很拘谨的样子,先是躲躲闪闪地检讨了他前几年认不清人的过失,那恶毒贬低自己的话语,比骂自己是瞎眼狗还有过之。他把自己指责了一通之后,这才低声下气地提出了想请我给他调动一下。他提出申请时始终低着头,请求调动也没有提出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双手递过自己写好整整齐齐的申请书。看着他那可怜相,我的一肚子怨气早就消散了。古人常说:君子不念旧时恶嘛!我当时接过他的申请连看也没看,就一把捏成了纸蛋,塞进了桌子底的废纸箱,并用基层行政干部特有的果断口气向他表态:“球大个事,这还用写申请?把你调到中心辅导站来,我一句话!”他当时由于激动加之羞愧,把嘴巴张得老大,瞪大眼睛傻愣愣地望着我,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他那表情,既像是有对我说话的疑惑,又含有一丝对我这样爽快答应的意外,当然,大部分还是一种钦佩之色。这一点,特好,他这神情,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他肯定也知道,我就想要这样的效果,也就一直保持着那样一种可怜加巴结的神情没变,想要以此来获得我心情的高兴。他非常明白,在这两个人的场合,自己除开会说几句奉承话以满足我的好胜心以外,其他也确实没有什么办法来讨我喜欢的。他现在只有把自己表现得越可怜,才能把我们前后之间的地位相比较的越明显。这样,悬殊的位置一出来,反差就大;反差一出来,我的同情心就会萌发;同情心一萌发,自然就把两个人现在的距离拉近了!他想调动的事,只有在我和他感情距离拉近的前提下,我才能真心地给他办,他才能真正放心。他就这样和我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看看实在言尽了才准备起身。在要离开我的办公室时,他硬要塞给我二十元钱叫我去买几盒烟抽。钱,我是无论如何不能收的,我工作时对自己的管理有底线:收钱就是受贿,我不能在这方面犯错误!在推来让去之余,他才从肩上一直挎着的白挎包里拿出两条假长枝“七里香”的烟,双手给我奉上。见我还是不收,他嘴里说着好话,眼眶里随之溢出了泪水,连鼻涕都搭在了上唇。我瞅了瞅,意思是叫他把鼻涕擦一下。他明明知道我瞅的意思,但却故意不用手去擦,而是学着小儿们吸鼻涕那样的动作,上嘴唇猛地向上一翘,鼻子一抽,“咝——”地一吸,使人听起来还真有一点哭泣的尾音。我见他动了真感情,也就不好再加阻拦。他见我收下了烟,就一边往出退,一边点着头,那姿势活像臣子和君王告别。退出门后嘴里还道着千恩万谢的话,慢慢地走了。

我站在门口,望着他那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年当代理教师回家的那天,在和他分别时我感叹自己的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尚居东找过我以后,就因我的一句表态,他后来在中心辅导站一直干到退休。我也算做了一件以德报怨的事情,对得起他……

我满以为教师人员安排的这一件事情已经办好,再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了,我也该放松一下了吧?谁知道还没到半个月,学校的炊事员来向我汇报县上召开的乡级以上校长会议精神。我一听校长会议精神叫一个炊事员来汇报,这是不是活见鬼了?——咋能搞这样的怪事!

说见鬼,也真是见鬼的事:原来校长文荣树因经济问题被免职了。在县文教局给区文教组通知开暑假会后,张吉给文荣树打电话,叫冷水乡中心辅导站去一个人到县上开会。文荣树从小道消息上知道自己的校长职务已经被免去了,他估计在这次会上就要宣布,当下就问张吉:“那你们准备叫谁去?”张吉也不好明说,回答的含含糊糊:“不管谁去都行!”文荣树也来了个短见的安排:他叫炊事员去!可怜一个炊事员和全县的校长们在一起开会,真正是受不尽的折磨:走又不敢走,坐又不大方,拘拘束束地听完了会议,回来还要正事正办地向乡政府领导汇报……

文荣树被免职以后,就要在全乡教师会上宣读人事变动的文件。我感到很为难:文荣树是我读初中时的校长,前几年我当代理教师时他还是领导,这一下我到乡政府时间不久,就要召开全体教师会议宣布免他的职!尽管这是上级组织的决定,但我作为一个学生来说,感到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面向自己的老师宣布这样的决定!这不是不落实上级的文件,这是师生情谊!文荣树现在犯了错误是事实,但他在教我们的时候,在给我们当领导的时候也没有犯错误呀!“师徒弟子,爷儿父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待老师就应该以父而事之。人若连起码的师生之情都不讲,那又算什么呢?

唉,摆出这样的事情,难办!眼看就要开学了,辅导站班子变动的文件叫谁去宣布呢?总不能叫新任的校长自己念任职的通知吧?

我在无奈之际,只有找到王文学商量,向他说了文荣树是我的老师,我和他两个人能错得开,请他去宣布一下文件比较好。谁知,他却嘲笑起了我,“你连这点事都抹不下脸,还能干啥子大事情呢?叫我去宣布,这不是明显在给我上套子吗?难道这些得罪人的事都要落到我王文学的名下?教育是你分管的,你不去宣布文件,只要能使各学校开学,我也不说啥,这事我不伸手!”

我碰了一个软钉子,只好去找宋昌印。宋昌印非常清楚我和文荣树之间的关系,他逗了我一会儿,最后笑着说:

“你大乡长给我安排工作嘛,我咋敢不去办呢?这么闹,你把教师们召集起来,我去给宣布文件,给你帮忙了可要请我的客哟!哈哈……”

到底是老领导,这样真心地待我,我就是请他十回客都值得!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章:无法负起的责任(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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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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