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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二十八章:《功成前后》(四) 文/任登庚
作者:任登庚   2025-05-04   浏览:6885

(四)

小环公路通车以后,全乡群众干事情方便的多了,出进的产品再也不用人去背上挑下,一个村一年所需的化肥只用车拉几次还有剩余,就连以前那些缠着大布裹脚在河滩上蹦来跳去的人,现在连路都不想走了,往来非要等个车坐一坐。他们都是一口腔地说:公路,那本身造下就是车行的道,哪里是人走的东西?走不多远就把人腿肚子拔得生疼,还不如出钱搭个车,既来得快当,人还落了享受!这交通一便利,生活节奏也快得多了,群众的日子自然过好了。群众有好日子过,干部们一个个也是喜笑颜开。原来冬季下村怕趟水,一场水趟过,脚就会炸一些口子,血长流,一冬都好不了;夏季最怕下暴雨,有时下村正走在路上遇着暴雨来了,河里发起洪水,把人围在石岩边,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如果大雨下的时间长了,还能立在路边的岩屋底一躲几天。现在不同了,干部们雨天自然不出门,晴天时下村上下夹着摩托车,热天当兜风,冬天当体验生活,来往迅速,一点都不受罪。到了群众屋里,家家像对待贵客一样地招待,不叫喝几盅酒等于没有见面,有时还留着几天不准走。干部们如果不是要工作,单讲和群众那种亲热劲,那简直都不想再回自己的单位了。这样两年的时间,全乡的老百姓钱粮达到了双收,财政收入也来了个翻番,真可谓从上到下,“官”民相亲,社会和谐!村干部们经常在开会时说:这一届的乡干部,真正把冷水乡治理的政通人和了!

但是,就在这人人高兴的当口,钟耀却做了一件使家里人,使村上人,甚至使乡上全体干部都想不通的事:他要辞职!

这人做事就是怪,思维也独特,凡是他想做的事你就是用八条牛也拉不转,非要犟到底不可!目下就说这辞职不干的事,他先是把自己的想法向袁新谈说,袁新开始还当他说的是玩笑话,也就当成玩笑给嘻哈过去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钟耀在乡上当着纪检委书记,近两年还是受上级表彰的先进个人,在单位既没有工作失误,又没有和哪一个人结下恩怨,很受人尊敬,他绝对不会在这春风得意的时候辞职!

钟耀把袁新的话没有说通,就和我正式说起了这件事情。我看他那正儿八经的神气,就一再地劝说他没有必要这么搞。然而,他却一直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大有一种不辞掉职务誓不罢休之势。这倒使我想不通了: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说起钟耀,他和我在工作中打交道已经十几年了。我在大队当会计时,他就是公社的团委书记,后来我到乡上当了副乡长,他当乡党委副书记,在一起工作一直扯来扯去,关系总不能尽人意。那时,我经常说他是犟板筋,孙成却直接骂他是“死人球”。

撤区并乡以后,我们又在一起打练。这时的钟耀,大家都说他在党校里学“精”了,当领导以后城府越来越“深”了,被群众多次辱骂以后使他变得“滑”起来了。但我的看法却不同,他是把自己在党校里学的知识糅和于实践中了。再者,钟耀多年给孙成当助手,经常被孙成向上级汇报,不断地受到领导的批评,仕途很不如意,他在这逆境当中当然要不断地总结。可以说,是错误和挫折教育了他。在我眼里,原先那个钟耀的形象已经不复存在。他现在干事情务实泼辣,有话说在当面,从来不隐瞒自己的观点,既关心干部,也爱护群众。袁新在县上年终考查干部时向工作组汇报说:“我们乡上的钟耀同志是群众都很敬佩的党员,也是一个很正规的纪检书记……”

是的,钟耀在经受过多次的错误和挫折之后,近几年来的变化确实太大了!用唯物辩证法的观点来看,生活中的挫折是宝贵的,它既是教育人的活材料,也是能促进人尽快地走向成熟的引导者。我们的钟耀正是在众多的挫折当中,不断地反思,不断地改正,不断地吸取了教训,才能不断地转换自己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他由群众憎恨的“阎王”,变成了群众很敬佩的“专家”和“青天”,这是经过自我改造的一个艰难过程。他的行为,是乡村干部和群众关系不断弥合的真实写照。这一生活轨迹,是基层政府由管理型成为服务型这个转化过程当中的裂变!

我们钟耀“专家”和“青天”是出自于老百姓之口,这是因为他在变化以后特别敬业,在办纪检案件的工作中很正规,从来不吃请,也不接受任何人的礼品。有一次,一个村干部在农户当众收了很多的超支欠款没有上账,后来在清理账务中被查出来了。交款的户上访不停,钟耀就带着人去处理。这位村干部开始怎么也想不通,他总认为自己收得是村上群众的钱,与你乡纪检委有个啥关系?钟耀倒是不慌不忙,给他翻开一些条例,讲解一些文件精神,慢慢地使他认识到了自己错误的严重性。他当场召集了全村的群众会,自己主持,自己检讨,并当面退了款。会后把村上的财物管理底子向大家作了公布,制定了规范的管理制度。他还把几个交款未上账的户主请到家里,当着钟耀的面给提壶斟盅,赔礼道歉,并向钟耀交了请求处分的申请。几个上访的户好感动,当场就把钟耀喊“钟青天”……

钟耀在对待乡干部违纪方面比处理村干部要严格的多,按他说就叫分层次管理。乡上的一名业务干部在给新婚夫妇办理结婚证时,每个证收了二百元钱。按规定,结婚证只能收九元钱的工本费,乡干部这样收费是严重的违纪行为。钟耀知道情况后,立即着手调查,发现超收的这些钱并没有入财政账。他当时就认定:这不是一般的超收费性质!

那位干部也知道自己这事一经败露,烂摊子不好收拾。他就托人给钟耀塞了一千元钱,请他把这事给作以了结。

这一千元钱,说数额大倒不大,但也不小。要按个人的收入来算,它将近钟耀四个月的工资,钟耀是能算清这笔账的,也能给办得了这事。他完全可以把款收缴集体以后,对外公布时就说干部超收费行为是为了集体的收入,把这事堂而皇之地抹过去!

但是,钟耀没有这样做。那晚,他找到我把情况说明之后,感到很为难。他说:“按说给我送钱是违纪行为。但是,他家也很困难,给我送的钱估计是他贷款来的。我如果把这钱交给了财政,他的错误再加一等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家在农村,没有来钱路,新增的债务给家里添了负担。”

“你的意思咋办?”我反问起了他。

“找你的意思就是想请你给我帮个忙。我想,他的问题还要处理,送我的钱请你去退给他,再给做一下思想工作……”

“老兄,我没想到你能如此地讲仁性!”我当时深深地受到了感动。他这样细致的工作,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给他协助办好呢……

这钟耀,他不仅抓纪检工作按程序办事,重党纪国法落实,而且在抓经济工作中也是一把好手。乡上组织全力修建小环路之时,我和几位副乡长真是一双手按不住两条鱼,在抓产业建设方面就显得有些疲于应付。钟耀对此并没有站在一边看笑话,他提出要把烟、姜、桑这几个支柱产业分项来抓,把人员分成几个小组,这样大家在工作中都有侧重点,并自告奋勇,当了烟草领导小组的组长。

他抓烟草工作也有些特别,不是经常开大会搞宣传,因为那样搞老百姓根本不买账,开会也不会到场。他先叫烟草技术员给乡上几个抓烟草的干部搞栽植技术示范,然后又请来县配肥厂的技术员做配方施肥培训。这样一来,可给农民节约了不少的工夫和资金,经过培训的乡干部们下村去一个个都成了技术员,挨家走户,进院落给大家讲解,使农民在吃饭或者串门子当中就把技术学到手了,谁还有个不喜欢的?特别是配方施肥,当时一百斤一袋的复合肥是一百元钱,太贵了,农民买不起。钟耀针对这个问题,给大家算了一笔账,作为致烟农的一封信,打印出来叫干部们发到烟农手上:

“广大村民:

市场上的化肥价格是:含氮量百分四十的尿素,一百斤是五十元钱;含磷量百分之十二的磷肥,一百斤是十二元钱;含钾量百分之十五的钾肥,一百斤是十五元钱。

现在复合肥氮磷钾的含量为8:12:8。我们把它算一算,作以对比:

这里面的氮相当于二十斤尿素,价格十元;

所含的磷相当于磷肥一百斤,价格十二元;

所含的钾相当于钾肥五十四斤,价格八元一角。

三项合计:三十元一角钱。

也就是说:自己配一百斤复合肥的化肥,只需三十元一角钱。

村民们,算算账,不学技术行不行?

  耀

这一封不伦不类的信,一时在全乡掀起了轩然大波,群众都自己配起了复合肥,节约了资金。而那些卖复合肥的个体户都把货积压住了,他们在背后骂钟耀是“丧门星”。

钟耀在组织好群众学会配复合肥以后,就及时搞桑树带根扦插的准备工作。他在桑根和桑条的嫁接时,形象地总结出了几句顺口溜:“你不嫌我大,我不嫌你小;我俩背对背,一辈子过到老。”这些话,易接受,好操作。全乡的群众一齐搞起了桑树育苗,并且成活率都很高,大家高兴地称钟耀是“钟专家”……

像这样的“青天”和“专家”式的人物,干事正在得心应手之时,他却要搁担子,不说上级是个啥意见,我就不同意!我要找他。

我通过与钟耀作了几次深谈之后才了解到,他思考问题竟是如此地深沉!他并没有自行其是,是严格按规章制度办事的。这伙计,连辞职也喊得是落实文件!

原来,县上为了推进干部人事制度改革,促进乡村的产业化建设,出台了几条政策:

“……

一、加快干部管理的步伐,允许领导干部辞去现任的职务,继续留在本单位工作,保留原待遇不变;

二、允许一般干部领办企业或农村产业,三年内保持原工资不变。三年之后工资逐年减少百分之十,最低减少到百分之七十为止。

……”

他向我把这些依据说清之后,我就追问他:“恐怕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吧?还有个人的因素呢?”

“个人,当然有!”他也笑了。

“那你说说看。少说虚的,来实的!”我直逼着要他把话说完。

“拿我个人来看,在辞职方面是占了很大的一部分因素。首先从家庭居住的条件来说,我住的地方很偏僻,以后要挪到公路边是大势所趋,这些没有钱怎么行?指望现在每月那几百块钱的工资去盖房,哈,看把我的头发等白了咋样!再说子女上学,我现在有两个娃,一个在高中,一个在初中,过几年都上大学了,难道我还能给他们说:‘你爸穷,供应不起你们,不要上学了!’我能说出那样的话么?那时我就是把自己的肉割下来给娃们吃,也顾不住他们的嘴!借,我的几个穷亲戚你都知道,我向谁借呢?我这一辈子就这个样子了,难道还要叫娃们也要在这山沟里继续圪蹴下去?”

“嗯!”他说的是实情,我默同了。

“再说,现在的社会越来越走向现实。科级干部到五十岁都要退居二线,这已是不成文的规定。我也四十多岁了,从‘名’这方面来说基本到头了,但我很满足。我也知道,作为一个党员,思想着自己的利益不对,但现实的困难逼得我不能不想,家庭问题实质上也是社会问题的构成体呀!”

“你想做啥?”

“我想栽烟。一年搞上一百多亩烤烟,带动全乡走集约化经营的路子!”

“你有把握?”

“这是我近几年负责烤烟生产摸索出来的核算单,”他掏出一张单子递给我,“我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我接过一看,这是一张“烤烟栽植和收入核算单”,他是以亩为单位核算的。这单子很明了,读者如不厌其烦,现将它抄写于后,以供阅览:

“栽植一亩烤烟的核算:

一、地膜4斤,16元;

二、化肥100斤,65元;

三、用工核算:

1、犁地1天;2、起垄3天;3、覆膜1天;4、装营养袋2天;5、移栽3天;6、锄草2天;7、打顶抹杈2天;8、打烟3天;9、烘烤平均2天;10、分等级2天。合计21天,一个工按10元计算,总花费210元;

四、买柴和盖烟炉每亩地按100元预算;

五、租地每亩按200元预算。

以上五项合计共591元。

现在一亩地可以收300斤烤烟,每斤均价按3元,合计900元,收支相抵,余339元。

除去自然灾害等不可预计的损失139元,每亩净余200元。”

我一算,他一年种一百亩烟,就可以净赚两万多元!这家伙,难怪整天到各户调查时写写算算,原来早就存有“野心”。我不由地拉住他的手,狠摇起来,“伙计,你这样搞一年,就能拿我五年的工资,真的成大财主了!”

“嘿嘿……”他也很得意,“现在是个机遇。要等到我们退居二线的时候,那时如果宏观政策一调控,烟价上不去,搞别的产业我们又没特长,其他技术活路我又不会,只能在屋里吃个闲饭,那和废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我佩服了。虽然当时无话可说,但心里总感觉有些不顺畅。从今以后我们冷水乡又能新增加一个富翁,群众多了一个科技带头人,而我却在工作中少了一个几十年的搭档,诚所谓公私不能兼顾也!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二十八章:功成前后】(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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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刘萧娇

责任编辑:肖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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