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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学亮:菊姑的婚事
author:王学亮   2025-05-10   click:7749

菊姑筹备婚事的那段时间,正是四爷病重卧床一年多了。都说喜事可以冲掉灾难和病痛,可直到菊姑出嫁那天,四爷也没有从病床上下来,把菊姑送上婚车。六七十年代的婚车,大都是牛车、驴车,最好的是马车。马车比牛车和驴车又宽又高,还能多装些东西。从云南参加工作花姑的大哥,提前一周赶了回来,把菊姑的婚事全部揽了下来,并通过在县城工作的好几个同学帮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购买回了当年最为奇缺的四大件:蜜蜂牌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宝石牌收音机和上海手表作为陪嫁。菊姑见到这一件件物品后,一个人躲到屋里哭的稀里哗啦。

对于菊姑的婚事,四爷一直不太满意。四爷脾气古怪,平常脸上从没有一点笑容,特别是见到我们一帮孩子在他家屋后闲地嬉闹,他就会把脸一沉,大声叫骂起来,吓的我们一见到他从远处过来,就会躲到远远地。也有胆大的不躲不闪,等着他走近跟前,听到他骂骂唧唧的,还会与他辩论几句,那时,四爷就会脾气更加暴躁起来,声音提高了许多不说,他还会顺手找来棍棒追打,跑的慢一点,免不了尝到点苦头。四奶奶脾气很好,每次听到四爷的叫骂声会很快从自家的院里跑出来,拉扯着四爷快些回家。然后再返回来把被打哭了的孩子哄好送回家,向孩子的父母赔礼道歉。四奶奶喜欢串门,常常在别人家一呆就是半天,家里啥事村里人基本都知道。菊姑的婚事四奶奶说过,四爷嫌弃出嫁的村庄较远,离我们村有三四十里地,另一方面,菊姑找的女婿家在农村,姊妹姐弟多,条件差,年龄还比花姑还大五岁,不般配。四爷还嫌弃男方木讷,少言寡语。每次来时,四爷都是板着个脸。

前来迎亲的那天早上,我见过他一次,那时,我正上小学二年级,新女婿上身穿着崭新的蓝色中山装,下身穿着一条肥大的黑裤子,脚上穿着一双千层底布鞋,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古铜色的围脖。中等身材,皮肤黝黑、浓密的头发拧着劲的向一边长着,或许常年在地里干活风吹日晒的原因,面色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加沧桑了许多,走起路来很快。我和村里的小伙伴早早就跑去看热闹。花姑的小院里挤满了人,出嫁的嫁妆全都摆放在院内。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四大件”新做的棉被和红色的大木箱子。在门口我们见到新女婿出出进进好几次,一会儿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一会儿又从家里往车上装东西,忙活的脸上渗出了细微的汗珠。

菊姑比我们年长十好几岁,她上面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是四奶奶五十岁生下的老姑娘。菊姑说不上漂亮,但眼睛很大,脾气柔和,说起话来轻声慢语,常听四奶奶说起她小时候,骨瘦如柴,体弱多病,她腿部带有残疾,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早些年,我们见到菊姑走路的样子很特殊,她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学,走出一二十步来,菊姑回头看到我们学她,恼怒的恨,便跑到父母那里告我们的状,四爷听后会迅速出门,手里拿着赶车的鞭子追赶我们,我们见四爷满脸怒气的从家门口冲出来,顿时五六个小伙伴便四处逃窜,四爷追不上我们,便站在大街的高处,挑着嗓子骂个不停,直到他骂累了我们也不敢露头。菊姑全家人对她视为宝贝,事事、处处都依着她。特别是菊姑大哥比花姑大十八岁,从小对她倍加疼爱,他是我们村第一个考出去大学生,那时毕业国家实行统一分配,他被分配到云南省一个偏远县城,离老家数千公里,几年回不来一次。虽相隔千里,他常常给家寄钱寄物,特别是对菊姑十分牵挂。我知道菊姑读的书很多,在我的记忆里,她一直在外读书,直到结婚头一年,才在生产队里干农活挣工分。

我小时候,知道在农村年满十八周岁不读书,属于劳动力就必须参加生产劳动,不然生产队长会天天找上门做工作的。菊姑在回家干活之前,其实早就离开学校在外挣钱了,是家里人一直隐瞒着没说。菊姑上学的学校不远处是一家县办砖瓦厂,生产红砖,生意特别红火。那个砖瓦厂场缺少记账员,菊姑感觉读书考学无望,便悄悄的跑去砖瓦厂打工了。在六七十年代,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生产队队里知道了,家庭扣工分不说,还会把收入全部没收,村里大会小会还要点名批评。在砖瓦厂打工时,菊姑结识了现在的对象。在当时,菊姑的对象是他们村派到砖瓦厂的技术工,砖瓦厂占用的土地是他们村的。他每个月的收入要全部上交生产队,生产队给他记最高的工分,还免除他不参加修挖水利工程和一个人的提留。那时他们在砖瓦厂一起工作合作了两年,时间久了互相比较了解。开始男方通过砖瓦厂领导从说和,却被菊姑婉言回绝了。菊姑深知四爷的脾气和自身腿的残疾,要想过四爷那一关很难。就这样事情一直拖了大半年。其实,菊姑在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不错的同班同学,他们约定好了,等毕业了一同考学,考不上他俩一块进城进厂当工人。因为她同学的父亲在县劳动局当副局长。这件事是在高考十天后菊姑说给四奶奶听的。四奶奶又告诉了四爷,四爷始终放在了心上,四爷认为生长在农村,能在城里吃上商品粮就烧高香了,不管咋样,菊姑个人幸福就行。那些日子,四爷天天乐呵呵的。后来,菊姑的那个同学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菊姑落榜了,进城招工的事也黄了。菊姑给他那位同学天天写信,信也是一封一封退了回来,四爷知道后,大病了一场,从此后,老人脾气更加古怪,每天骑个破旧的自行车在村头来来回回转悠,和谁都不搭腔。菊姑高考落榜后,继续回学校复课,精神头也远不如从前了。复读半年,菊姑再无心读书,瞒着父母先在窑场干起了临时工。那个年代农村根本没有男女谈恋爱这么一说,即使两人互生好感,也要托媒人来往周旋说和,不然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菊姑在窑场干了三年,后来被生产队听到了风声,专门安排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确实菊姑没有在外读书,便被追了回来。在生产队,菊姑根本干不了什么重活,加之腿脚不利索,生产队便安排她看看守守的简单小活,工分很少。在云南工作的大哥知道菊姑的情况后,想让她去他那里找份工作,生产队死活不放人,后来就放弃了。因腿部残疾,本以为菊姑的婚事再也无人提起,可是菊姑回家一年后,菊姑所在的砖瓦厂会计又前来说媒提亲。起初,四爷得知男方的家庭情况后根本不同意,有两次是把媒人晾在外面的。后来,四奶奶有些沉不住气了,和四爷大闹赌气了好些日子,这门亲事算是有了回音订了下来。四奶奶心里明白,菊姑的婚龄在村里同龄人来说已经所剩无几了,加之身有残疾,体质较弱,再耽误下去就很难出嫁了,虽说结了婚离家远些,总比老在家里强。自菊姑把婚事订下后,四爷一直憋屈地好些日子不出门。每天烟不离手,酒不离口,和家里人谁也不多说半句话。

菊姑订婚半年多就出嫁了,四爷在菊姑出嫁后的一个月就去世了。菊姑自结婚后很少回来,每到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她一面。每次见到她,她都衰老了不少。婚后他生了三个姑娘一个儿子,为了生最后这个儿子差点搭上性命。那时,村里还实行计划生育,三胎已经超生了,更不用说第四胎了。为了保住孩子,她东躲西藏,风餐露宿,家里东西被乡政府基本上罚没光了。即便那样,菊姑还是把孩子生了下来。菊姑生她儿子的时候,赶上了难产大出血,在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总算保住了性命。孩子们小的时候,菊姑日子过的十分窘迫,那些年她回家的次数也就多了些,基本上是带着四个孩子一块回来住些日子。走时就会向大哥二哥求助,从四奶奶这里带些粮食和日用品回去。菊姑的女婿在她儿子九岁那年肝癌去世了。

最后一次见到菊姑是在四奶奶的丧事上。她脸色蜡黄,头发稀疏,两眼哭的通红,待在四奶奶的灵前说不上几句话。丧事结束后,她便去了省城。据说,她的二女儿在省城已经为她买了楼房,让她在那里安度晚年。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菊姑回到她那座生她养她的小院。

作者简介

王学亮,德州市作家协会会员。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肖海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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