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江河畔
我曾经的家在汉江河畔南岸一个小镇上,后来居民下乡时,又住在汉江北岸段家台。河这边,河那边,我们都曾经安过家。
棕溪口,那是我家几代人的根魂,多少年、多少事时刻镶嵌在心里。斑驳的岁月之窗,网起时光长廊,全家四代人艰难历程,见证了棕溪口的百年沧桑。
往事虽已久远,心怀故乡那一份乡愁难以忘怀。当我们回一趟家,路过我们曾经在段家台的过往烟云,那种苍凉之地而今面貌换然一新,汉江大桥从这里通往故乡棕溪,倾刻心情更好,望一望汉江,看一看一江两岸绿水青山,展示出棕溪古镇的百年历史画面,再去故地重游,把昔日的情景再度回首,激荡在我的心田。
我家曾于1969年初春落户在蒿塔公社照耀大队,我在照耀一队段家台奉献青春,挥洒汗水。我曾在汉江边上有过徘徊、有过迷茫、有过惆怅,大好时光飘摇在虚度光阴之中。
段家台与棕溪口隔江相望,共饮汉江水,共烧江坡柴,共渡一条船。来这里并不陌生,从火烧沟口到刘四沟口十里长坡,几十户人家,每户人家我都去过,每块土地我都踏足过,和生产队社员们一起做过农活,有过艰苦,也分享过集体劳动的快乐。
我们全家老少八口人,住在段德风两间房里十分拥挤,后来生产队又安排我们两口和八十多岁爷爷住在段大奎一间小屋里。生产队分给我家一亩三分自留地,可以种点豌豆、插上苕秧。这块地坎下在汉江河山崖边上,坎上是316国道。
1970年春天,小麦正在抽穗,豌豆正在扬花,路边荆条叶和青草才露出嫩尖尖,正是青黄不接之时。从棕溪过来的亲戚来看望我们,妈妈觉得很有面子,好激动啊!怎样招待客人?一家人连面汤都喝不上,家里有客要应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妈妈犯难了,就去隔壁家借点,还怕人笑话,悄悄从后门去段家借,也难以启齿。这时候段大嫂子翟玉娥见到了妈妈,就说:“刘婶,我家有小麦,你自己拿去推面,我去给你拿”,妈妈把口袋给了人家,不一会装了两升小麦交给妈妈。“你先拿去应个急,再坚持一个来月,等麦熟了,队上分了粮再还。”妈妈接过麦子交给妹妹,用石磨子碾出面粉,这时渡船太公段先记从河边网了几条汉江鱼,给我家送来煎好,又用红苕做了几道菜,算是招待了客人。两个月后,生产队分了口粮,妈妈把小麦头道面装了满滿两升,还给段大嫂翟玉娥,借的是原粮小麦,还得头茬面,比原粮份量还多,人家感动地逢人就说“刘家这家人厚道。”
妈妈从棕溪搬过来的缝纫机排上用场了,一家人的缝缝补补,还给邻居们做些针线活,剪衣缝补。人家拿来,妈妈无偿服务,得到了邻居们的欢心赞赏。
1970年初夏前后,大家上坡去锄草,多数是年轻人,走到一起说说笑笑,走到岩屋嘈,在树下凉快点,抓阉分仗锄禾,记工员把包谷地分成一块一块的,谁锄得快,谁先回家。有的急于完成任务,把松土盖在草面上,并没有锄掉草根,草见潮又发起来,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行为欺骗了集体,个人得了工分,由于队长只布置别人做活,自己不上工也记工分,社员出工做活不认真。有时大伙干一会儿歇一会儿,混混几个小时,女人们歇伙做针线活,男人们在地边拾柴禾。
这年七月三伏天,一个多月沒下雨,树叶黄了,庄稼苗枯了,土地干裂缝了,老人们坐在树下乘凉,小伙子们到汉江洗澡,都在祈祷老天爷早点降雨。忽然天空闪电雷鸣,狂风暴雨即将来临,人们又张忙起来,喊叫河边戏水的快快回来。不一会儿,汉江对岸棕溪沟里黑云翻腾,暴雨倾盆。一个多小时后,汉江水由青变浑,上游发了洪水。洪荒一浪高过一浪,夹杂着木料杂物,飘浮在江面上,江面上几丈高的洪荒,股股洪流腾空飞起,冲击着棕溪汉江滩,波涛汹涌地向东奔去。
船太公段先记把渡船拴在水泉沟岩边大石头上,等待打捞杂木。这时,突然发现汉江两边鱼跳起来了,有人看见后叫喊河里发鱼了!几个会水性的小伙子,奋不顾身投进江边,四弟家强水性好,早已在江边观望,见江中有被大浪折腾半死不活的鱼,几个浪里白条游在江水中与鱼搏斗,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就把鱼捞上岸,大家把捞出来的各种鱼拿回家,其中大鱼几十斤,小鱼不计其数,有的多、有的少,有的捞了几十斤,有的捞了几百斤。那时没有冰箱,不及时处理就会腐烂。各家连忙刺鱼,亮晒,有的在铁锅上煎烤。连吃几天大块鱼肉,平时吃的红苕叶和野菜,吃素的,哪有晕的?这几天有鱼有肉,像过年一样,多高兴!
1971年10月小阳春,秋高气爽,人心振奋。棕溪区委和5846部队铁道兵,在棕溪口汉江河滩上召开三线建设动员大会。河滩上电灯闪烁,灯火通明,黄昏前河滩上挤满了人群,有了宽银幕电影放映还是首次,还有县文工团来助兴演出。那天下午,我们从段家台坐渡船到了棕溪滩,挤在人群中看热闹。从四面八方来的几千上万人聚集在这里,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过了两个月后,我和两个兄弟参加了旬阳民兵一团六营三十一连,奔赴长沙桑园隧道。在铁路工地上,一干又是几年。
我们一家去了三个参加三线建设,妹妹分配到粮管所工作,家里留下六十多岁的母亲和我的妻子和女儿,以及八十二岁的老爷爷。男劳力走后,妇女们顶过半边天,家里的生产队的全靠女人们干。
每逢太阳落山时,放工回来的女人们挑起水桶,提着竹篮子下到河边洗衣服。在河岸,边洗衣裳边聊天,聊着聊着有的脱了衣服钻进水里面,不时地给别人拍几把水打湿衣裳一同拉下河戏耍。
汉江南岸耍滩沟里和棕溪口隧道里炮声隆隆,硝烟不时地弥漫在汉江两岸。汉江河里的女人们还不愿上岸,她们要把干了一天农活的汗渍洗尽,要在清凉的水中自由遨游,她们被一波波江涛,吹拂着少妇们的春心。一轮明月相映在碧波荡漾的江水中,少妇们相互泼水戏耍,泛起小小浪花,这一朵朵涟漪跟她们的心一样跳跃。
夏天的晚霞下,一家人坐在楼门外场边上,月亮映射在一江两岸河畔边,望着滔滔地汉江水,从我家门前流过,勾起了年迈的爷爷重重心事,惦记着何时还能回到棕溪,想着年轻时,飘波在汉江航运上的艰辛历程,以及大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哪些事……。
二、梦回故里
故乡,有许多沉甸甸的往事,是神话?是传奇?沒有多少人知晓。踏着时空的尘埃,梦回故里,去追寻那一抹被遗忘的古老传说。
棕溪沟出口东边(火车隧道洞口),有个《杨祠庙》,是古时候棕溪汉江口岸停泊的木帆船出行前,来庙里进香祈祷的地方(这个古迹在文革时期被毁了)。
棕溪出口西边〈通往火车站)碥道,住过赵家、康家、陈家等五六户人家,出口这面坡是赵有成上辈子几个老弟兄共有的山。棕溪老渡口上面这个湾,原来叫巜洪家河》,这里有王道荣道福道贵老弟兄们,有肖家,陶家,赵家,李家等几十户船太公们。一直到老坟坡,大多数祖祖辈辈都以汉江航运为生。这地方曾叫《马河湾》,后合并为棕溪村。棕溪沟口有个何家院子,过去叫巜洪家院》。
传说棕溪口洪姓仗着明朝末年洪畴承的势力,占据汉江旬阳棕溪码头,营运棕溪一带物产。洪家金银财宝如山,骡马成群,大小船只数百,从旬阳到蜀河下白河,沿江都有洪家的帆船。仗势欺人,称霸一方。巜洪家院》门庭若市,热闹非凡。河,是洪家河,山,是洪家山,沟,(冯家沟)是洪家沟,可称西北"沈万山”。曾传言:要使洪家穷,除非天塌洪。果然,在明末清初时发生洪荒,汉江流域秦巴山区遭遇百年不遇的雨涝,山洪泥石流滑落,到处“走跤”,洪家毁于一旦。棕溪口山头形成这样的“马鞍桥”形状。巜洪家河》从此不复存在。若干年后,何家的先辈们在这片废墟上挖到过金筷子金碗等玉器。后来三线建设,驻军铁道兵建学兵连开挖庄基地时,又发现大量银元和麻钱。
传说:马家山巜鹰嘴石》,坐落在甘沟梁上。登上鹰嘴石,腑瞰汉江第一湾泱泱(汉水)东去,远眺四面连绵的群山,这个神鹰更显威武霸气,气吞山河——嘴叼“兴安洲”,屎拉耍滩沟,口落一粒米,掉在棕溪沟。可想而知那时山梁下的棕溪沟和耍滩口多么富有。后来,这两个沟衰落了,有的人说:鹰嘴石历经暴风雷雨袭击,山石破裂所致。也有的说:安康来的人把鹰嘴石下巴子砸了,风水破了。众说纷纭。
传说:棕溪小学在东沟与西沟汇合处,哪地方叫巜龙王庙》,分上殿和下殿,下殿在寨下,上殿在寨上,殿后长着多棵檀香树,树高八丈,叶挂地面,树枝叶都叫“龙胡子”,没人敢摸。殿后一条逶迤的小山道通往寨上,唤作“龙头寨”。寨上有前殿和后殿,立在前殿可观三山被夹的棕溪街,一条小溪潺潺从小街上流过;大山若有响动,小街也会地动山摇。后殿是个寺庙,有大雄宝殿,有关公,有佛像和山神,寺院有和尚,有道长,来进香的也不少。后殿山寨下是龙脖湾。山寨对面是麻家坟和麻家碾子,因碍了殿堂道长的视线,道长以气之下,安了个“楚师爷”,神像双目对准麻家山,直把麻家风水宝地毁了,麻家从此在棕溪沟覆灭。
“龙王庙”小溪西边华家岩,老檀树下是华进达的老房子。华进达在三十四十年代初担任过陕西省监察长一职。华的长子是个傻子,由于封建包办婚姻,娶了个白河县卫姓姑娘,这个姑娘漂亮又能干,相信媒妁之言,出嫁拜堂成亲,揭开红盖头一看,才知道嫁了个傻子。古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瓜瓜是命里注定。后来生了后辈们都有出息。华卫氏治家有方,得到四邻夸奖,在那风雨飘摇年代里,维护这个家也是不容易。
棕溪老乡政府下,住着“和陈家”大地主,三个儿子赵安良,赵安近和赵安顶。小溪对岸是块竹园,竹园里山岩边一个院子也是赵家的,后来发洪水,竹园冲走了,赵家的庭院后来土改时充公沒收,五十年代初划给区综合厂所有。
赵家在棕溪沟里是大户人家。尤其赵安顶一表人才,能说会道。有钱人家能供养念书,就读旬阳中学,颇有才华,被旬阳县长、陕西省代省长李梦彪看中,李省长将宝贝女儿李万珠许配给赵公子。1933年2月李万珠出嫁,12条彩船装满嫁妆,从旬阳上渡口启航,几百人相送,一路上吹吹打打,锣鼓喧天,风风光光的她到达棕溪,赵家人热热闹闹地把县城李府千金小姐接回家。但是,好景不长,赵公子风流倜傥,染上了吸大烟和赌博的恶习,不几年,赔嫁的金银珠宝,赔了个精光,家道逐渐衰落。后来,李万珠和后人们住进了后山,受尽了苦难。
陈启怀把他家棕溪街道上房子租给我家住。土改后这座房子征收给棕溪供销社做收购站。55年我家重新买了马昌林的房子。
陈启怀家住陈家老院,他把建勋、建业、建觉三个儿送进学校念书。大儿子陈建勋一手好毛笔字,双手举枪百发百中,可惜怀才不遇,在国民党军营当了少将师长去了台湾,1955年解放大陈岛被我军捉了回来,后来遣返回乡,59年时与原妻生了儿子陈章朝,还当上生产队长。建觉和建业当过小学老师,又从事务农。建业的儿子陈章山也能干,市场开放后在棕溪街买麻花,后来店铺开到旬阳鲁家台。
棕溪下街,我家房后有一块菜园子,坐落在牛头堡下,甘沟口旁。是明清到民国时的三爷庙(财神爷、土地爷、关公爷)。庙宇三间,殿堂前几亩地小广场,每逢正月十五、三月三、农历节日里,棕溪沟里和马家山上的人前来举行活动。在三庙进香敬老爷人群络绎不绝,香火不断。也曾有本街庞世堂耍皮影子,正月十五闹春霄玩狮子玩彩船的,都来赶热闹。这块场地合作化时归棕溪二队。棕溪供销社58年扩大规模征用。1980年落实到我家。
牛头堡上住的陈章秀(老七),坎下三爷庙会前住的是陈老五,陈老五是个铜匠,手艺好,家里还有磨坊,好几个石磨,陈王氏忙里又忙外。老三陈章典,会看日子会掐算,谁家丢失东西,只要报准时晨,手指一掐,就知道了东西在哪方,基本算得准。街道不大,能工巧匠和艺人文人层出不穷。
草房街背后通往乡公所有一条小路,坎边住着陈建由、华进善和谢添芳等户人家。华进善也是活跃分子,街道上有啥活动有啥事必有华进善在张罗着。他的小儿子华向柱,在棕溪文化站当站长,一干就是十几年。
话说谢添芳,人称“神探”,“草上飞”,也叫“谢长腿”,谁家有事找跑路的,非他莫属。那时,乡公所沒有电话,沒有邮电局,也沒有邮递员。乡公所派人出公差,谢添芳卯时出发,午时,就从旬阳县衙把公文取回家。说来也怪,谢添芳高个子,二儿子谢志玺是个矮子,矮了离心近,聪明能干,见啥会啥,又是一手好茶饭。每次区乡开会办伙食,都有谢师主灶,后来还当上乡炊事员。有人说:棕溪街虽小,能工巧匠可不少。
三、沧桑岁月
旬阳到蜀河行程140华里,沿途都有码头摆渡。每个大小渡口,承载着历史的尘埃和口岸的繁荣。曾几何时,一江两岸人员往来,亲情互动,走亲访友,都以汉江渡口为纽带,在相互交流与联系中增进友谊,推动经济发展。汉江第一湾及蒿塔泥沟上下一带曾是两岸往来的集中点,也曾有过繁荣昌盛时光。小棕溪渡过泥沟蒿塔才能到达大棕溪,从蒿塔经过棕溪街到武王,是一条三角线,一江两岸,乡乡相连,老百姓经济交流中形成了集贸市场和集市赶常。那时,泥沟街一四七逢场,棕溪街二五八逢常,武王街三六九逢常。每次逢常,不仅三地商贩互动,也有从蜀河上来的货郎,挑着货担担来赶集。泥沟有邓家火纸,佘家土炮。蜀河有商船直达棕溪口渡囗,将食盐、食糖、日用百货运到棕溪街。棕溪的商户也把木炭、木柴、木耳、柿子酒以及牛、羊装上船运往蜀河。也有的从沿江小路挑着货担担沿途买卖,从前山到后山,从古至今的走村串乡的交易称为“巴山盐道”,又叫“茶马古道”。
明朝正德年间,先辈们在棕溪关山碥道上开山劈石,修了一条人工堰渠。渠水沿着下街河堤缓缓流到柯家场。用水资源办火纸厂,又灌溉了菜地。
爷爷十八岁时,从河南省邓县老家出来创业,在湖北省老河口市干了几年零工,认识了陕西省旬阳蜀河几个工友,后来他们回到蜀河,经他们联系认识蜀河前坡申自梅(我的奶奶)。爷爷在蜀河码头做上船下船装运货物的苦力活,收入也不稳定,相继认识棕溪几位船太公,他们一商量,爷爷决定和奶奶坐船到大棕溪。初来这里,举目无亲,要想办法找事做,谋生存。如若在这里定居,要看这里环境,这个小街竟然是:山峰对峙一线天,溪水环绕悬崖间。或许人们不理解,游走江湖的人能在这山沟沟里安身吗?并非这样,千里之程,始于足下,足下有山有水,在山水间谋出路,干实体经济,拓展发展空间。有了这个想法,决定利用这股渠水,生产构皮纸。生产的原料是构树皮,这里山上到处都有资源。构皮纸做成长方形、斗方形的白绵纸,是写毛笔字必不可少的纸张,构皮纸也可用来包装,这种纸有销路,有市场。
初来乍到,租住棕溪街陈启怀四间瓦房,在街道对门堰渠边又建了一个简陋的厂房做生产车间。爷爷请来了河南省社旗县方师傅做技术指导,奶奶的侄子申正治弟兄俩,以及请来蒿塔的薛玉海和张志银等工人。等纸厂办成了,人们才晓得刘家开纸厂有眼光、有远见。奶奶常对妈妈说“你对工人厚,工人造的纸就薄,你对工人薄,工人造的纸就厚。”纸厚质量差,成本高;纸薄质量好,成本低。一个妇道人家能在生产经营中悟出这种辩证关系,在当时也是难能可贵的。
这条街上有三个少妇,人称“青蛇白蛇一枝花,桃花瓣子胜过她”。青蛇是陈家的少妇,长得俊俏,还有一双小金莲,身姿也好看;白蛇是赵家的少妇,长得高挑白嫩、耐看;我的奶奶面如桃花,不用粉饰打扮,自然漂亮。这里还有“和陈家”名字叫“春花”的丫鬟,聪慧活泼,樱桃小嘴、说话香甜,尤其是三寸小金莲更耐人寻味。春花穷人家出身,七八岁时就缠足,长到十来岁就到地主家当丫鬟,长到十五六岁时出水芙蓉,被地主纳为小妾,几年后地主死了,春花受尽大婆子折磨,生不如死。1910年辛亥革命后,禁止女人缠足,到了二十年代初放了足,后来出生的女人跟男人一样大脚片子。
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五年抗战,汉江航运乱云飞渡,弥雾重重。棕溪至蜀河段汉江货运生意难做,主要是桐油市场疲软,春夏之交桐油上市时不能及时销出去,隔年陈桐油含酸过高,桐油价格变幻莫测,有一定风险,人称“油疯子”。从唱郎沟、磨沟、泥沟,关子沟、沙沟沿江几十家油坊桐油到时要出售,爷爷做过桐油生意经纪人,厂商交付代理人。棕溪渡口停泊十几号子船等待装运桐油以及尤须草,木炭、构皮纸、蚕茧、木耳等山货特产。爷爷联系李永生李永成和红号赵家几个船太公,组织船工装运,还要联系蜀河航运社协调出境。1945年春夏之交时,棕溪18船桐油及山货和蜀河航运社8船共24条船从蜀河码头起航,一同开往湖北省老河口市。由于战乱,桐油滞销,客商不愿意接收,压级压價,爷爷和同船来的油老扳们商量,赔钱销货,以货换货,砍了百分之50%货款换食盐及陶瓷和日用品,这次买卖赊了大本。当这些商船返回时,开到陕鄂交界的郧西县吴家渡口时,早已埋伏在哪儿的土匪拦截,抢窃货物,为了逃命,船工们空船返回。爷爷和货主们被洗窃一空。蜀河航运社的队长以“通匪”罪名押送旬阳县衙。爷爷回到棕溪后,每天登门逼债的一个接一个,家里所有财产抵债也无济于事,构皮纸厂关门破产,工人们解散回家。在这资不抵债情况下,爷爷到旬阳县衙坐牢,饱受牢獄之苦。
爷爷坐了一年牢獄后回家,仍然还有人要帐赖着不走。这时,奶奶又气又急,急火攻心,心脏病复发,加之又患上子宫癌,来不及治疗,已是大出血,等到爷爷归来不久就撒手人寰。奶奶去世,家境一贫如洗,家道一落千丈,23岁的妈妈独当一面,撑起了这个大家庭的重担。
爷爷中年丧妻之痛中,要债人还来催款,更是雪上加霜。这时候,亲友们劝爷爷到蜀河躲躲。爷爷又来到蜀河,有河南老乡关照,有前奶外家人帮忙,都支持给爷爷再找一个老伴。后奶周桂芝是前奶的表妹,后奶的前夫也丧于船祸,同病相怜,患难之交,爷爷有了后奶奶也算是幸运的。棕溪的邢佰祥医生也在蜀河口,商量在棕溪街再开一个刘家药房,于是在项家药房买些药品,爷爷带着年轻的奶奶,安排好了一只小船,由蜀河口几十位亲友们护送到棕溪口,热热闹闹地把奶奶接回家。妈妈橾办了几十桌酒席,接待了蜀河和棕溪两地亲朋好友。后奶还带来了五岁的姑姑,都说好事成双。妈妈以前奶的关系称呼后奶“表姑”,一直喊了几十年。爷爷娶了小二十岁的奶奶,又办了一个药房,这个中药店称“全兴荣”字号。有了这个中药店,能维持一家人生计,在起死回生中诚信经营,赢得了老百姓的好评。
四、黎明之光
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淮海战役中国人民解放军取得节节胜利,旬阳第一次解放迅速转战渡江战役,国统区陈明乡、大同乡地主武装进行反攻打算。
1947年秋后十月的一天,由国民党马团副带领十几个伪军窜到棕溪,进行反革命宣传活动,伪乡公所接到索县长指令,要在棕溪龙王庙召开大会。正处于病中的柯乡长指示华进贤副乡长去接见马团副一行,将十几个伪军食宿安排在龙王庙寨上。马团副要给他另外安排一个有女人陪睡的住处。这时,就有人去龙脖湾拐枣树下石扳房里,去找年轻寡妇解氏老王,向解氏老王交待:“马团总要你陪睡,好好接待,不会亏你”。
夜幕降临,华正田带着马团副来到龙脖湾解王氏住处,乘着夜色昏暗,悄悄走进房子,小小房间有一盏桐油灯,隐隐约约一个白胖白胖女人坐在床沿边,马团副见了一头扑上去,不由分说,就云翻雨覆起来,华正田乘机吹灭了灯草蕊桐油灯,悄悄地关着门蹓走了。
第二天早上,马团副急忙起床,立马去龙王庙集合。正当马团副与伪乡保长们坐在前排训话时,解氏老王上了主席台,指着马团副,“昨晚你睡了老娘一晚上,钱也沒给,一早你就走了,我来要钱的”。这时马团副如梦初醒,一看这女人头上卷卷毛,手是瘸子,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骂着,嫖这样一个丑女人,太丢人了,太丑了,太沒面子了,无地自容,气得脸都黑了,举起手抢就要打,解王氏也不是好惹的,吵着你堂堂团总,睡了老娘不给钱!马团副吼着:“你胡说八道,来人!把她梱起来!”解氏老王指着华正田,“是他引来的”,马团副看见了华正田,又气得举抢就要打。此时此刻,笑声、骂声、吵闹声连成一片乱糟糟的,华正田一看这阵势,转身跳出去,一蹓烟跑上马家山。马团副的兵追不上了。后来有人说这个会是地下党给捣乱的。
棕溪武王十字垭与白河县裴家河及西营接壤,边远之处人员结构复杂,十字垭李先成、李先左等地主势力盘距,是土匪出沒活动猖獗之地。鄂西北郧西县与白河县也是李先念部革命老区,在地下党影响下,有一定的群众基础。名叫项鸿国的蜀河进步青年是中共地下党员。在蜀河口项氏族弟兄为老八,人称项老八。经常在旬阳蜀河及棕溪(大同乡与白河裴家河一带发动群众,组建游击队,进行地下武装活动。1947年9月初,项老八率游击队秘密策划武装夺取大同乡自卫营一百余条长抢计划,在李先成乡长家和其他成员吃饭作掩护,实行策反计划,因有人出买,攻击自卫营这一计谋走露了风声。当联络人王希臣按原计划去大同乡请人时,被对方扣押。9月9日大同乡联系弘道乡自卫大队和白河自卫营、裴家河自卫大队之后,由朱瓜子押着王希臣,把武王十字垭王坤元家包围起来,王坤元家房前房后及晒场都有人包围。此时,项老八发现计谋已被敌人识破,迅速反应,临危不惧,即刻从窗户开抢击毙一名敌人,率队突围,进至武王破庙垭时,被大同乡自卫队士兵开枪杀害。同时遇害的还有何道万,王希章,马开寿等革命先烈。年轻的项鸿国为革命血洒武王,给这一带革命活动造成巨大损失。
时空已去七十七载,人们永远不会忘记项老八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
解放前夕,有许多谣言,说共产党来了,要共产共妻,恐吓老百姓。听说“跑反”,棕溪街家家户户关门躲藏,1949年春,爷爷奶奶姑姑和我的大哥大姐躲在房后华进鹏和邓瑞堂两个干亲家里。正在关口教书的父亲躲到构元乡西沟河郭家老庄。妈妈背着两岁的我,从冯家沟上木山去太山庙,翻过山梁经过烟洞,走到红土岭过楼门口,在一户马姓人家坐了下来。走了这一坡一岭也走不动了,这家大婶开门让坐,一看还认得我的妈妈,“这不是棕溪刘家药房郭朝兰吗?”老人家让我们在这里歇几天,看看动静,到处兵荒马乱,人生地不熟,也难得行走。
这山下就是老虎沟,上面是小棕溪,过了马家河就是大泥沟,下边是张岭和蒿塔。又听说这家儿子前几年过了汉江河,同关口蒿塔许多青年一路参加了解放军。还有消息说解放军西线干部也到了旬阳迎接解放,李满元县长到了蒿塔庄,组织群众闹土改。听到这些新闻,妈妈振奋起来,快了!快了!老百姓苦日子快出头了!时空召唤,黑暗即将过去,黎明之光在即。又过了几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我们又回到棕溪街上。
作者简介:
刘家胜,中共党员,旬阳市棕溪镇人,蜀河中学六六级老三届,下过乡上过襄渝铁路建设,曾在旬阳县棕溪区综合厂工作。现在是旬阳太极城文化研究会会员,《旬阳人网》特邀作家,个人公众号(春意刘家胜),美篇会员,90多篇作品40多万阅读量,在(旬阳乡土文学)等各种平台发表近百篇20余万字的诗词和散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