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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十一章:悲喜交集(六) 文/任登庚
author:任登庚   2025-01-15   click:4006

(六)

田学全的死,对我的打击确实太大了。他那清瘦的脸庞,时常在我的眼前闪现着,夜里一睡到床上,就好似挨到了他那冰冷的腿。有时一想起这些,我就近于绝望,恨不得随着他去。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我一直不能从思念他的沉痛中拔出来。那天中午,我正坐在院坝想着田学全年轻早亡的伤心事,许林芝给我捎信说:杨菊来了,叫我赶紧到她家去接一下。哈,这一下倒给我换了心境!

我真佩服杨菊,她通过多方面的打听,知道冷水信用社没有姓田的。我到信用社工作还没有定下来,暂时只是信用社有这么个意向。此后,当许林芝到她家去给我正式提亲时,她们一起核实了我的身份:是个农民!一切闹明白以后,她并没有因此而打退堂鼓,还是决定和许林芝一路来看家儿(看家儿:当地习俗说法,女子第一次到男方家叫看家儿)。

第二天,我把许林芝和杨菊接到我们家。吃饭时请来了陈慧娥作陪。午饭之后,许林芝就被陈慧娥引着玩去了。她在走时就说自己在田家坪院子还有几个亲戚需要去看一下,叫我和杨菊先谝着。我知道,她这是故意让出时间,叫我们好好地接触了解一下。

家里的两位大人见来了这么一位好女子,感到既高兴,又突然。因为在这之前,我把看杨菊的事只是粗略地向他们谈过一次,并没有细说,他们也不相信,河边的女子会上到我们高山来的,当时在听时也只作为一个闲话。当然,我对大人这样的态度是出于自己想法来考虑的:如果说不成,也免得他们伤心,家里的日子照样过得平平静静;如果说成了,也可以给他们一个惊喜。今天,我给他们惊喜目的已经达到了!

父亲向杨菊问了几句她们上辈子的一些人之后,就说对她的长辈差不多都认识的,即使有些没有见过面,但听名字也很熟悉。他原来在洵湾公社住了多年,洵湾公社离杨菊她们家也不远,都在河边,再加上自己又是个看病的,常年到处跑,熟悉她们东沟大队也属顺理成章的事。父亲不愧是一个熟于世故的人,他把说话时间和语言尺度拿捏的特准。因为杨菊是未来的儿媳,第一次到家里来,他如果不坐在一起问几句,就显得古板;但话说得多了,又会给女子留下一个啰嗦的印象,使她心情烦躁。父亲清楚,杨菊这次是奔着自己儿子来的,对于大人来说只是礼节性的接触,他要给自己的晚辈们多留一些说话的时间。在大概了解到杨菊家庭的基本情况之后,就安排母亲到菜园去拔菜,说自己也要去找二哥他们,叫几个哥嫂来陪客人。

屋里就剩下我和杨菊了,她提出要到外面去走走。我开玩笑地说:

“你看家儿,把屋里一看就行了么,还到处跑啥呢?”

她用指头戳着我的胸脯说:“美死你!谁能看上你这穷家儿了?”

“那么,你纯粹是来看人了?”我说着就到里屋去提了一双解放鞋,出来换鞋时趴下了腰,露出了红皮带。她看见了就笑问道:

“你在哪里弄的这条军用红皮带?”

我老实地回答说:“我姐夫给的,这是他在部队上带回的军用品,市场上是买不到的。”

“你姐夫当过兵?他现在在干啥?”

“他在你们区上的派出所工作。”

“派出所?他叫啥名字?”

“钟自新。”

“钟自新?哦——,他下乡常经常到我们家去。见人挺和气,我爸还叫我们把他喊钟叔呢!”

“那你现在见面就甭喊叔了,依着我把他喊哥。你看随着我你又长了一辈,这有多好!”

“油嘴滑舌!”她用指头捣了一下我的额头说:“赖皮,赖皮,你们男娃家脸都敦实的很!哎,我们俩换裤带,行不?”

换裤带?这是夫妻之间或是男女有了一定的关系之后才发生的交易,她是不懂,还是另有别意?我当时的心情呵,要说最恰当只能用一句自我贬低的话来形容:癞蛤蟆上墙——巴不得!当下就赶紧给她把皮带解了下来。

我们出门一路说笑着,上了学校房后的“美女”肚子上。她把院子看了许久,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赞叹道:“这地方好啊!”

我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看上了吧?”

她没有搭音,笑着走到“美女”的肚子边,端过一个小青石,放在白蜡树下,坐了下来。这里,树叶把她挡着,使她能看到院子,而院子里的人却看不着她。我也曲着腿蹲在她身边,从树叶缝隙间给她指着院子的东西方位,介绍着情况,并说我们坐的地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她猜。她立起来,前后仔细看了看,像发现新大陆似地惊奇,笑着说:

“咦,这地方像一个人在躺着!”

我不由地大笑起来:“你这一口吞到屎尖上了!”

她也笑着给了我一拳,“你吞屎,你吞屎!就是像,就是像!”

“你说像就说对了,这叫美女晒羞。你能不能给指一下身体的各个部位。”我为了讨她的欢心,故意叫她转来转去地看。

她向四方瞅了瞅,指着北方的山说:“那是头,下来是身子,我们坐的地方是肚子,前面岔开的两条梁是腿,‘肚子’底这个泥潭?”她似明白似有些不懂地问我。

“你看它长在哪个部位?”我向她诡秘地笑了笑。

她略微沉思,很快就明白了我说话的含义。一时脸色通红,追着我就打,嘴里直喊着:“坏蛋,坏蛋……”

她追着,我跑着,几圈跑下来,都累了,她就靠在我身上。沉默了很久,她猛地问起了我:

“你说,你是不是骗子?”

“骗子?”我见她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追问道:“我骗谁了?”

“你和许林龙第一次到我们家去,你们说你在信用社已经一年多了,这不算骗人吗?”

“那是他说的。我给他说过,见了你要如实地说,把你说成了一好,说不成了二好,反正都好!他不听,最后哄了你。”

“笨蛋,我是嫁人,又不是嫁职业!看你们俩人那天,一唱一和那做鬼做神的动作,我一想起来就好笑!”

“哎,你从河边到我们高山来,真的不后悔?“

“谁说得清?只要你以后争气,能出人头地,我也就罢了。不然,我真的没脸见人了!”

她已经决定和我终身相依了!我在高兴之余,也听出她话语里有些伤感的情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争气的。呃,你是不是有啥不顺心的事呢?”

“唉——,有些话还是叫你知道了好一些。”

“你说嘛,叫我也分享分享!”

“遇到你,恐怕也是前世的造化。”她一本正经地拉开了话题,我就静静地听着。

“我从高中回来做了一年活,累得吃不消,又去复了一年学,结果还是没考上。回来后,嫂子当着大人的面整天和我哥吵吵闹闹,说屋里净是养活一些吃闲饭的老姑娘。我哥也软弱,惹不下嫂子,有时候也免不了说一些嫌我们的气话。我爸年龄大了,咋能受得了这些闲气?被他们搅扰得恼急了,有一次在他们争吵时说了一句气话:‘你们也不要闲我的女子多,过几年都是要给人家的!’那些做媒的人‘挖’到这个风声,到我们家里提亲的差一点踏破了门槛。我因为不甘心一辈子局限在农村做农活,就放过了很多提亲的,我发誓要找一个职业。”

“这想法好,我支持!”

“你甭说岔子话!我从学校回来那年,公社王校长叫我去当代理教师。我到学校的第二个月,王校长就引着他的外甥来看我。王校长说,如果我跟他外甥了,他就想办法给我转正。我当时看那娃子又矮又黑,没有看上。第二学期王校长就推说教师队伍的人多了,叫我回家。回家后,我们队上的尤老婆子经常接我去吃饭……”

“尤老婆子?是不是她男人姓夏?”

“嗯,你咋认得的?”

“我顺便问的话,你继续说。”

“我主要是小娃家,没经验,还以为老尤同情我呢。开始还很感激,经常说她好。唉——,这样几个月后,那天我刚在她家喝酒吃饭结束,她那在外队代理教书的儿子回来了。她儿子见了我们就挤坐在一起,先是胡吹了一会儿自己今年要转成公办的事,接着就用话来撩拨我。我因为刚在他们家吃过饭,不能不理他,再加上又是一个队上的人,也就顺便问了他一些教书的情况。他家大人见我们还能搭上话,就推说上坡做活去了。老尤的儿子这时就直说出要和我谈婚的事,我说我近期还不想考虑这事,他说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等啥呢,说着就动手动脚起来。我一直忍让地劝说他,一个队的人,这样闹影响不好。他不听,反而把我抱住往他们床上拉。我一时也是气急了,就挣脱了他的手,把他们的镜子和花瓶都打烂了,跑回了家。这下夏家吃了哑巴亏,尤老婆子就到处放话说,她要叫我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说到这里,她眼圈也红了,“那是你们去的前十几天,我们区上营业所的一个娃去看我。那娃长的白白净净……”

“你看上了?”我着急地问。

“说实话,人倒是没啥谈闲的,但我看了总是没有什么感觉。”

“没缘分!”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事叫尤老婆子知道了。她跑到我们门上去大吵大闹,说我偷了她家的桑叶。我喂蚕掐桑叶是事实,闹不清地畔,可能掐了她们两树,这在我们农村来说是小事。谁知,死老婆子是故意来败脏人的,她不住声地喊,说我是贼娃子,当时满院子的人都来看,营业所的那个小伙子坐了一会儿就满脸不高兴地走了。你想,婚姻成不成是小事,她在院子大嚷着糟蹋人我能受得了?我就扑过去,把她脸抓了个稀巴烂。最后,她告到公社,公社来处理了一回,她不服,公社只好请派出所来处理,来的人就是钟自新。哎,你刚说认识尤老婆子是咋回事?是不是看见她了?”

我这才把我们那天过去遇见的经过向她详细地说了。也亏得杨菊把这事说明,我才解开“尤姨”一再拦挡的疑团。

“我砸了夏家的家具没几天,妹子红叶又被王家提说去了。这一下,老尤更来了劲,到处说我是个没人要的烂货。我妈也急了,给我说也不要眼头太高,差不多就行了。偏巧这时,你去了。”

“照你这么说,我是被你抓来临时‘救急’顶差的?”

“咯咯……”她笑了起来,“说不清,不知道咋样见了你就像很熟悉的样子……”

“我那天也有这感觉,这就叫缘分,知道吗?”我得意地笑起来。

“好,就按你说的是缘分,行了吧?听杨主任说,你到信用社是公社卡着不同意?”

我给她说,方延海和辛国余已经向我表了态,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把这事情办成。“亏得你思想稳,不然又把一个有职业的好女婿逛过了,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她笑着说:“这都是我给你带来的!”

“与你啥相干呢?”

“你看,我一来,领导们就向你说了硬话,这不是我命里给你带来的吗?”

“是的,是的,只要你上‘点’了,以后我一切都是你的!”我拉了拉她的手。

“上点,我上啥点?”她惊奇地问。

“你想听吗?”

“你说,我听。”

“那不准插嘴打岔!”

“行,你说!”

我装作正正经经地说开了,“在我们后山,冬闲时都爱约上一帮人上山打猎。一般是四至七人,从山顶到山脚排成一条线,吆喝着撵猎物出来。在猎物前方的必经之处埋伏着拿枪的,那叫等点。等点的人叫前仗,撵猎物的人叫后仗,猎物被撵到前仗的地方了叫上点,没撵去叫跳点了。像你说的王校长啦,尤老婆子啊,还有你嫂子她们不就是后仗吗?这些人一撵,你这个猎物今天不是……”

“狗嘴!”她用双拳把我胸脯狠砸了几下,直笑得噎不上气。我给她拍了拍背心,她头一歪,顺势靠在我的肩膀上……

这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在西山外留了半边脸,那形状正如我们上学时用的黄塑料量角器,鲜亮而不耀眼,使人看着心里无比的舒坦。我们前后的几条路上,一串串的人掮着锄头回来了。从“美女”的“肩上”下来一个吆牛的人倒是清闲,一路走一路唱道:

“太阳把山下(呀),

想起奴冤家(呀),

想起那个冤家(呀哎)放不下。

要来你就来(也),

莫把奴想坏(也),

真真我那亲亲(呀哎)小乖乖。

崔正把位坐(呀),

万民都快活(呀),

苦了那个单身(呀哎)人一个。

出门一把锁(呀),

进门一把火(呀),

只有我个单身(呀哎)好作恶……”

“呸,呸!酸死了,那是谁在唱?”杨菊问我。

从声音听出那是铁锤子,但我没有给她说,只是含糊地回答道:“路远,我也没看清是谁。他可能是看见你,在给你唱呢!”

“哄鬼去!”她笑了。

这时,何爱花挺着大肚子从“美女”的“前腿”上散步过来了。她那样子很悠闲,一边走一边唱着《十恨》歌:

“一恨奴爹娘(哎——),

爹娘狠心肠,

女儿长到这么大,

也不办嫁妆。

二恨奴的嫂(哎——),

和奴一般高,

怀里娃子呵呵笑,

你看多热闹。

三恨奴的妹(哎——),

比奴小两岁,

怀里娃子成一对,

你看美不美……”

“听,听,把没有婆家的大姑娘说的多可怜,不是在唱你又唱谁?”我得意地笑起来。

“嚼舌根子的,谁叫她替我唱?”她笑着白了我一眼。

铁锤子已经从山上下来了,他大概瞅到了树荫下的一男一女,但没有认清是我们。他是个啦啦嘴,歌子是随口就出的,当下就撩拨似地唱道:

“正月里好唱(啊)正月里说,

新接的媳妇(呀)拜公婆。

红绸袄子绿挽袖(哟哎),

八宝罗裙随地拖(哟哎)。

……

四月里好唱(啊)四月里说,

四月里天气(呀)长的多。

天长不把活来做(哟哎),

来年生活靠那个(哟哎)……”

“原来咱们农村唱的这些歌,不纯粹都是乱七八糟的,还是有劝人务正业的嘛!”杨菊感叹着。

“当然,我们这里是悠久的文化之乡……”我正向她吹嘘着,铁锤子那边就像和我作对似的,接着唱了起来:

“六月的好唱(啊)六月的说,

六月的天气(呀)热的多。

姐在房中摇纸扇(哟哎),

外面热坏小情哥(哟哎)。

“咯咯……吹吧,吹吧!这就是文化之乡?咱们听他后面唱一些啥?”杨菊笑着向我说。我也就没再言语。只听着铁锤子继续唱着:

“冬月里好唱(啊)冬月里说,

冬月里天气(呀)冷的多。

姐在房中烤炭火(哟哎),

外面冻坏小情哥(哟哎)。

……”

这时,杨菊把嘴凑在我耳边悄声问:“这歌叫啥名字?把你们男娃说的既可爱,又可怜!”

我望着她那实心而又纯真的样子,就知道她们女娃不懂这些歌子的含义。一时想着捉弄她一下,就装作很实在的样子说:“我说给你,知道了不准告诉别人,行不?”

“行,行,我保证行,你快说!”她有些急不可耐。

“这歌嘛,”我故弄玄虚,以吊他的胃口,“这些歌,统一名字叫‘姐歌’。刚唱的这个叫‘偷情’,你干不?嘻嘻嘻……”

“你坏,你坏!”她一把搂住了我的脖子。

我也顺势搂住了她的腰。当时那感觉呵,晕了!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一章:悲喜交集】(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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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
  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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