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三日早，乡上办公室文书给我说：“区委办公室通知，叫你和周明旺书记五日到县上开撤区并乡大会，一定不能缺席！”

嘿呀，这娃子在说鬼话，玩笑开得太大了！我明知道县上这次召开的是集体谈话会，召集机构改革以后正科级以上的领导参加会议，副科级以下干部统一没有通知。自己一个副股级干部，能安排当个副乡长都已经算是破格提拔了，还能叫我上正科？况且，马大山乡长这一次都没有被通知去开会，难道这事一下子就轮到我了？我不信！

中午，区委办公室打电话直接找我。我刚拿起话筒，里面就传出刘主任那笑哈哈的声音：

“你这家伙，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我也有意要核实一下情况，就问他什么事？没想到他倒来了气：“县委组织部通知：叫你后天在县上参加机构改革会议，这次安排你回冷水乡去当乡长，是正科级乡长啊！好家伙呀，区长和书记才是正科。你数一下，你现在上面有乡长、书记、副区长、副书记，这都在正科级以下。你这次一下子就升了五级，狗日的东西！啧啧……为了保证通知到人，上级要求参加会议的人必须回一个电话，你为什么不给我回？害得我又单独找一回你！”

对了，没错！我真的上了正科级！我连忙向刘主任赔小心，说我的办公室来了一帮群众正在说“官司”，没顾得上及时给他回电话，请刘主任大人甭见小人怪，直把好话说了一大摞。若是在当面，我真的想要给他作几个揖来逗他高兴。

我说了半天好话，这才换回了电话里刘主任的哈哈声：“我说么，你这家伙，官还没当呢，臭架子倒先来了。好，好，好，祝你高升……”

放下了电话，我也不管屋里坐的那一些人了，就径直地走到乡政府对面坡下的小沟里，要在那里静心地理顺一下自己的思绪。

这小沟，还是我来十指岭乡报到的那天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四个多小时的地方。眼前，沟中心那一堵两米多高的小石崖上挂着一面小小的薄水帘子，帘子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白雾，下面是一个清粼粼的水潭。人坐在水潭边吸着雾气，感到那清新的空气无比舒服地沁入肺腑。我不能忘记，那是刚被降职的时候，我第一次坐在这里，那时的心情是无比懊丧。那天坐在这里曾经生出过很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真希望这个水潭再大一点，最好大到能淹死人的程度，我就会一头扑下去，永远也不再起来，那样才算是真正地给自己作了一个彻底的解脱，再也听不到别人笑话我年纪轻轻的就被降职了……

但是，我是一个搞了多年基层领导工作的人，这时的思想已经趋于成熟，那种幼稚的想法只是在大脑里一闪现就自动地消失了，我不由地为自己的这些乱想法而哑然失笑起来。经过长时间的静坐反思以后，我还是面对了现实，下定了决心要重新地站立起来，勇于奋起。这不到一年的实践证明，我那次在这里的人生定位是正确的。如果当时老是背着思想包袱，继续沉沦下去，可想而知，在这次机构改革当中，组织对一个小小的副股级干部又能怎样地安排呢？就是能排上队，又能排到怎样一个职位？安排的再好，就是好到天边，大不了也就是一个副镇长一类的职务，这是明眼人都十分清楚的事情！而现在，我正像刘主任开玩笑所说的那样：一次升了五级！是的，我这次不但跳过了乡长和乡党委书记这两个乡级的职务，而且还跳过了区上的副区长和副书记这两个“官职”。区上的副职，我在一月之前就连做梦都不敢想，而现在，我比他们还“硬”，任起了相当于机构改革之前的区长职务。这间隔的职务虽然算不上实际的五级，但却是实实在在的五个环节，没错！

我这时才深深地体会到：人生，在关键的时候一定要把握好自己的命运，尤其是在遇到挫折的时候，方向怎样定，步子怎样迈，那才是最要紧的一闪念，最能决定人生长远得失的一步。定位准确了，以后才会有更大的爆发力，就会真正做到“陷入死地而后生”。如果在失意的时候方向稍微定偏一点，将会从此永远地沦落下去，甚至进入万劫不复之地，悔恨一生！那次，我失意的时候在这里待了长久的时间，冷静地做了思考，把握住了生活的航向，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已经有了巨大的收获。今天，我在得意的时候仍然要坐在这里，更要多吸收一些清新的空气，清洗一下自己的肺腑，要使自己的大脑比以前更清醒一些，绝对不能在以后的生活中像《范进中举》里面的范进那样地乱发诳语：“噫！好了！我中了！”更不能像他那样地失心发疯，以至于最后被胡屠夫打一顿耳光才知道醒来。一定要在我以后的生涯中小心又小心，时刻提防现代社会当中的“胡屠户”那无情的巴掌……

“伙计，你为啥跑到这儿来了？”

周明旺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急忙立起来拉着他的手。

他坐了下来，“我找不着你，就知道你来到了这里。”

“鬼扯！你会算？”

他没有回答，眼里放出了深沉的光彩，看着河对面。对岸的稻田里有一长串割稻谷的人，身后排列的稻谷把子一个挨着一个，就像传说用金砖铺成的黄色通道。稻田边的旱地里，红的是柿子，黄的是狮子头柑，绿的是香橼，看起来是那样地逗人喜爱……

“好一个丰收季节！你这一年，不容易……”他好似语无伦次，又像是意在言外地赞叹。

“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喉咙有些哽塞，说不下去了。

他避开了我的话题，摇手说道：“我也爱到这儿来，这里空气清新……”

我们接着便拉开了家常。从学校说到毕业以后回生产队，从参加工作说到历次的机构改革，从弟兄似的感情又说到单位里面的复杂人事……这一天，我们啥都说，直到天黑才起身回家。

迎面的月亮活像一张白亮亮的弯弓嵌在山梁，上边是碧蓝碧蓝的天，这一切都给人有一种透心的清凉感觉。天空的星星，好似搜寻着地下的什么东西，不住地眨着眼。我和周明旺手拉着手，一路慢慢地行走，尽心地欣赏着这美好的晚景……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二十六章：撤区并乡的动荡】（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刘萧娇

责任编辑：肖海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