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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十八章:《“名人”的磨难》(一) 文/任登庚
作者:任登庚   2025-03-10   浏览:7022

(一)

“人的后脑勺摸得着看不到。”这是在农村流传很广的一句话,话语虽然“土”一些,但却揭示了人生是在不断变化的哲理。它是说命运并非一帆风顺,“三红三黑还不得到老。”一直翻来覆去,有的昨天看起来是破衣烂衫的乞丐,今天却变成了身着锦衣绸缎的富翁;有的以前贵为座上宾,而现在却和普通人一样地平起平坐,甚至有时沦落的还不如常人。时下像我们田家院子的“名人”田德远,正是属于第二种人。

一年前,田德远的妻子在生了第五个孩子以后,被人向区上作了举报。区上的文教组长张吉立即带人作了调查,并召集有关人员开会,他在会场就果断地表态要将这事追查到底,并确定了处理田德远的“三整”处理方案:从名誉上整臭,经济上整垮,职业给他整掉。在全额地罚过款之后,将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行为上报到县文教局。文教局接到了上报材料,很快就和县计划生育委员会联合派出调查组做了核查。核查工作组回到县上没几天就发下了文件,把田德远开除回家了。田德远在回家一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感到很懊丧,但也无法,只有自己给自己宽心,不断地调整着心态。这样高说低就,总算慢慢地适应了农民的生活。

田家坪的人有一个不明文的传统,那就是对拿国家工资的人相当尊敬。大家都知道,全村几百个人当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拿着财政工资,他们是脑力劳动者。在有些农民的眼里,他们既然是搞脑力劳动的人,平常回家里时给别人写写信还可以,过年时给大家写一些对联也还行,怎么能像土牛般的农民一样地去做地里的农活呢?这些人既然不能做农活,又分有土地,家里只有一个妇女劳动,犁地和撬石头的活也做不了,咋办呢?那当然是大家给帮忙做!尽管咋说,现在土地都包到户了,时间由个人安排,自己地里那一点活不够几下就做完了。剩下时间了给拿工资的干部家里帮忙做农活,从各方面来划算虽然没有赚多少钱,但也没有亏本。首先是从实惠方面来说生活比较好,可以喝上瓶子酒,还能抽上带把儿的长支烟。另外从人事活动方面来说对自己比较有利,吃饭时间能听到他们讲一些外面的新鲜事一饱耳福,还能显得自己会拉拢关系,别人议论起来也好听:“看,人家是干部家里的常客,出出进进就和干部一家人没有区别!”他们认为能在干部家里出进就像自己也当了干部似的!还有极少数人存着私房话不好明说,他们认为现在社会‘有智吃智,无智吃力。’干部给人帮忙就是动一动嘴,但人家却办的是大事,自己给人家出一点力究竟能值几个钱?用人不是当日之维,给拿工资的人帮一天忙,自己当时混个肚子圆不说,以后在遇到啥子急难的事情时,找他们借钱也好张口。帮忙,实质就是换工,咋的?

我们的田德远以前教书的时候,在田家院子的地位相当尊贵。现在被开除回家参加劳动,地位就逐渐地起了变化,这是因为干部这一层优势没有了。在初下地做活时,他思想上根本接受不了从教师到农民这样大的落差。但是,他没有办法,他的身份已经和普通的农民一样,既给人们谝不出外界的新鲜事,手头又没有方便钱往出借,更不用说给人家办什么大事了。别人看他沦落到这种样子,如果再去给他搞一些无偿的劳动,那倒是凭得什么?人一辈子不管干啥总要为一点啥呀!说实确一点,就是社会变得越来越现实,给谁帮忙要有一点目的性!

田德远是一个知情达理的人,他从理论上做过设计:地里的农活没人帮忙,自己可以做,不过累一点,比别人慢一些,这些都能将就着撑得住。可一到实践中就不一样了:地里下种必须要两个人,一个人挖窝子,一个人跟上撒粪、点种子。如果先挖窝子,再回头去撒粪、点种子,就需要几个来回,一天只能做半天的活路。要想省工,就非和别人换工不可!然而使他烦心的是,很多人在换工时不找他,就连在路上遇见他了也懒得搭理。更有甚者,以前那些老远见了他就撵着打招呼的人,现在见到他却避得老远!特别是他不能容忍的是,在红白喜事的人众场合,有些人还怪腔怪调地学他说话,当面嘲笑他。——这不但使他十分苦恼,而且多少有了一点受欺负的感觉!

从自身方面来检查,田德远还是过去的田德远,他当了多年的教师,说话时爱在开头带上“这个”或者“那个”的,中间总爱“嗯,嗯”地间隔一会儿故作沉思,结尾还爱带个“啊”字。和大家交谈时喜欢把当地常用的农村土话用书面语言去代替,把本地人说的“堂屋”称作“客厅”,把“洋芋”说成是“土豆”,把“红苕”说成“红薯”,把“倒茶”说成“沏茶”,还有把“做活”说成是“干活”等等。他说这些话固然没有错,在教书时这样说,大家根本没有谁说过他的不是。相反,人们在听到他说的这些话时,不但没人觉得不顺耳,而且还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大家认为他是有文化的人,说话本来就应该和下苦力做活的人不一样,不然,还谈什么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区别呢?现在他回家务农了,掮锄头上坡强挣着和大家一样地劳动,进山也缠大布裹脚,这些和普通人一样,看不出什么区别,人们感到他表面还像个做活的把式。就是平常说话,他还保持着原有的风格没变,这大概是他自己的一点傲骨吧:自己回乡务农后身份可以改变,为什么连说话也要变得土里土气呢?人不可有傲气嘛,难道连傲骨也不应该有?

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认为应该坚持的这一点,恰恰是淳朴的百姓们所不能接受的丑做作。在众人眼里,你教书时说一些与众不同的话,那和身份是相符的;现在是农民了,一切和我们一样,说话为什么还是那样怪腔怪调的呢?大家看不惯。

看不惯的事情就要说!于是,众人就开始议论起了他的不妥之处。先是几个人在一起背后谈论,一段时间后,随着他的威信不断地降低,大家就把这些背后的闲言碎语公开化了。特别是一些年轻人,在提到他的名字时直接用“土秀才”这个外号来代替。有的在问他几个娃子时,竟然很不恭地说:“你的‘土秀才’爸爸在家没有?这几天在屋里还‘沏茶’不?还‘啊’不?”这些话当然都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他知道后很恼火。但他要显示自己有修养,不能为了这些话和谁去论个长短,故而只能忍住,不言语。

对于背后说的话他能忍,而当面来“接明火”时就不一样了。特别使田德远感到可恨的是铁锤子,这个在他眼里近似于准文盲,不,简直是一位睁眼瞎子似的人物,竟然不知高低,不是尊卑,不仅单挑着和他瞎说,甚至在公众场合也公开地污辱他的人格。那一天,田自久的媳妇添了第二个儿子在满月时请一些送礼的客人以示答谢。当时的人很多,铺了几个大桌子的酒席。田德远的眼睛四处一扫,来的都是一些不上大台面子的人,就是有几个稍微像样一点的人,也都是他的晚辈,整个坐席场合没有一个人的尊贵程度能比得过他,他觉得和这些人坐在一起,自己还显得有一点委屈低就。但是都在一个院子,他也不好把不满之情过于表露,于是没用推让就先坐在中间一桌子的上席。他坐在那里跷着腿,两个指头夹着纸烟很有滋味地吸着,舒服地把眼睛都眯了起来。他满以为大家都会巴结性地抢着和他坐在一起,——一群“土牛”和一个文人坐在一桌,能抬高他们的身价嘛!谁知,大家见他坐在那里,都推来让去地不愿意去陪。直到其他几桌子都挤满了,剩下的人没有了席位,铁锤子这才高喉咙大嗓地喊了起来:

“来坐嘛!你们都嫌‘土秀才’有臭酸气,让得远远的,我不怕。要是没人来陪的话,他一会儿又‘这个’‘那个’地‘啊’起来了!”

这几句十分不恭的话,惹得在场人哄堂大笑起来,田德远当下闹了个大红脸。他想和铁锤子犯恼,但又找不着话茬口,因为人家毕竟是在开玩笑嘛!当下他只有显出很有涵养的样子,也用开玩笑的语气逗惹道:

“铁锤子,矮个子,

长得像人家的坐墩子。

看他说话的样子……”

田德远这一下可没惹好!这铁锤子虽然文化不高,但却是个说淡话的快嘴。当下没等田德远说完,就抢话头说道:

“说讲子,就讲子,

田家坪,大院子,

里面住个‘秀才’子。

要看他个啥样子,

高个子,长脸子,

猫儿眼睛鹰鼻子。

脑袋像个青柿子,

脖子像个灯柱子。

从前看,挺胸子,

从后看,驼背子。

斜看像一个‘S’字……”

“算了,算了,不说了!吃饭!”田自久赶紧出来拦挡。

我当时也在场,被他们逗得笑弯了腰。——这个铁锤子,在哪儿学了个“S”,现在用到这个地方来了?

铁锤子这一连串的“子”,整得田德远嘴张大了又合不拢。他只有用干笑来表示自己的大度,任从别人对自己“嘻嘻哈哈”地指点……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十章:“名人”的磨难(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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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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