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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变迁》连载之第二十一章:《困难的日子》(一) 文/任登庚
author:任登庚   2025-04-01   click:4857

(一)

土地大包干政策真的神奇,它无形中调节了人们的思维,打乱了农村原有的生产方式,解决了几十年来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田家坪村自从实行土地大包干以后,家家户户种地都用不上生产队长给安排了,现在他们都是队长!以前公社下达的搞什么间套呀,立体种植作物任务呀,还有化肥与渣粪搭配的事都是队长最头疼的。现在,各家谋算各家的,谁也不用生产队长再给计划了。那些自留地边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剁掉的坎坎峁峁,现在又被各户自动地开挖出来了。原来在农业社一切都讲统一,什么上劳统一,一面山种什么作物要统一的,土地到户以后人们把这些“统一”都不要了,说要忙起来干活,一家人婆娘娃子一齐上,甚至连下着麻风细雨都披上塑料纸上坡去挖火地,这样的大忙场合连远近前来游玩的亲戚都不能闲着,他们也要随着主东一路上坡。要说玩起来,就是在风和日丽的天气,精壮劳力都能在屋里打牌和划拳喝酒。要说种的品种那真是五花八门,连着地畔的叶子有黄的、红的、绿的,高矮不齐,什么叶子和花色都有。特别是秋天远看一张山,那颜色更是分明,好像旧衣裳上面补着一块块各种颜色的补丁,还很是值得一看。

责任制开发了地力,开拓了农民的视野,也陶冶了人们的心灵,拉近了各邻里们的关系。人们以前相互之间为了一升麦子或几斤苞谷甚至一碗面,东家借了西家的,那就成了必定要还的账。有时借一升粮食时间长了没有还,放账的一方还要上门当债讨,田家院子每年为这一些小事总有几家争吵的。现在不同了,如果有哪一家先开场打麦,必定要给邻居送上两升叫尝个鲜;杀一头猪,也要把满院子的人请个遍;烧了酒,屋里总要围上两桌子人在一起品一品。那些以前只会长嘴吃别人饭喝别人酒的人,或者从来不吃别人饭的人,也有自己以前穷的不请人吃的主户,现在也有事没事地要招呼本院子的人到家去“坐一坐”,炒上几个菜,热上几壶甘蔗酒,整天喝得醉醉醺醺……呵呀,农村在一两年内变得精神和物质都丰富起来了,“两个文明”都一起发展了!

但是,这“两个文明”进展不多久,各户又出现了更为焦心的事——普遍缺钱花。化肥弄不到屋里来,种子不得下地去,人情份子没法赶!大部分人自己也作了总结,他们说现在这样的落成都是自己讨下的!在生产队时种地,每到下种时节家家茅厕里都掏得见底,猪圈里挖得能见黄土,就这还不算,每块地里还要烧一些火粪搭着用。而现在土地到各户以后,一些原先饿饭饿怕了的主户,嫌背渣子粪累,嫌挑大粪来得慢,几乎是倾其家中所有变成钱来买化肥。按常规,一亩地一般只能上二、三十斤尿素,而有的人却上了一百多斤,另外还要加一袋子磷肥,有个别户在把化肥上过后还嫌不过瘾,甚至给地里撒起了大青盐!

这样瞎整,土地咋能受得了?一两年过后,粮食是收回来了,土地却没有了后劲。要想叫它继续再给自己长粮食,只有加倍地上化肥。但是买化肥需要钱,钱呢?它的来路又在哪里?自此,农村由粮食恐慌又过渡到日夜思谋钱的问题上了。

“路总是人走的,办法总是人想的!”这是铁锤子常挂在嘴边的话。

铁锤子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他脑筋灵活,爱思考问题,做活也泼辣。土地到户以后,他在家里由一个顺民百姓变成了大逆不道的人:母亲细说他也不听了,父亲吼叫他也不怕了。他要开拓自己的思维,体现自己的价值,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他自从林业派出所禁止砍树以后,就开始着手“转产”。先是瞅着冷水供销社的铁铧脱销了,就到阳山乡的供销社购买了一些铁铧回来贩卖。当地人把铧的单位叫“尖”,他从阳山供销社购买一尖铧时花费了一元五角钱,背回来就可以卖一元八角到二元二角钱。他力气大,一次可以背二十多尖,算起来就可以赚到十元钱。从阳山背一次铁铧回来赚钱,连背带卖需要两天时间,这样均算下来,他一天就能挣上五元钱,比一个干部的工资高几倍。他也奸猾,在做生意是看准农时季节的,当地人急着要种地,谁还会去算那个跑一天买一尖铧能少出五角钱的账?因而他把铧一背回来就被一抢而空。开始时他只在本村买,后来本村的人把铧买够了,他就背到其他的村上去卖。一茬麦下地,他就挣了二百多元钱。如果按照粮站收购议价小麦每斤两角钱的价格来计算,那么他的二百多元钱就可以买到一千多斤小麦。他家原来在联产到劳时就占得好地多,瞎地少,好坏的地总算在一起只有七亩多一点,每年种地都是一半小麦一半苞谷。好一些的年成,一亩地也只能收到四百多斤,全年总计能收到一千多斤。如果遇到收麦时下连阴雨,麦子长芽就吃不成,那一年的力气连同化肥和种子在内就像统统甩到大河里去了一样。这样在家种地,一家人累死累活地爬抓一年,还没有自己一个人两个月挣钱买得粮多,你说做生意有多划算!

但是,铁锤子就是有远见,他并不满足于买一千斤小麦。他把挣的钱又用在了生意上,到各家各户收起了鸡蛋。他收购鸡蛋时是两角钱一斤,逢场可以卖到五角钱。如果遇到乡上开会,他就给管伙的送上一两斤,人家就可以给他多算个三五斤的,价格还可以给抬高到八角钱。反正开会的人多,几天的会议多算个十斤八斤的鸡蛋数也不显眼,谁还去查这些小事情呢?

铁锤子在收鸡蛋旺季过后,又收起了核桃、五味子、构皮等各种各样的农副产品。他到各户见啥收啥,两年倒腾下来,手上已经赚有三、四千元了。哈呀,这一下我们的铁锤子可发了!

与铁锤子相反的是我家。他日子过发了,我的负担却越发地加重了。以前他没有做生意时,经常给我们家里帮忙砍柴,挑水;自从开始做生意以后,我家的这些活路他都顾不上了,很自然地就落在了我那有孕的妻子身上。唉,这对于我来说也算是喜乐相伴吧!

尽管如此,我对于铁锤子既不妒忌,也不想学他。但是别人就不同了,他的发家史使田家坪的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家都纷纷地仿效起来。最早动作的是王龙显,开始收过一些农副产品,但他没有铁锤子能吃苦,收的货在背和挑的时候都要请人,这样搞了好长时间,他把功夫一算,每天还顾不住伙食钱,划不来账。在千思万虑之后,他就放下了花费力气的生意,去寻求轻生活。他听说倒卖老票子利大,抢手的老票子,特别是上面有老汉人头的一元可以换上十元。于是他就在亲戚朋友当中东拼西凑地“挪”了一些钱,又贷了一些款,总共凑够了三百多元钱。他拿了这些借来的资本,收了几张一千元的老票子,拿到襄樊去准备赚一把。谁知,他约了买主在旅社正在交易,还没等出手就被公安人员抓住了,原来那几个买老票子的人就是公安人员装扮的。他被抓去之后,据说还挨了一顿电鞭子,把身上衣服打得稀烂。结果本也赔光了,人也被遣送回来。

王龙显虽然亏了本,但并没有自己下河也要别人打湿脚的打算,他首先想到的是同学之谊。在回家以后就和田自久说了个详细,给田自久敲了警钟,叫切莫再走他的路。田自久自从媳妇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续弦,一直在家照管着两个孩子,要做生意按他自己说的就是“想打人没力气”,走不脱。他吸取了王龙显的教训,经过反复观察,见到一些打工的家属和外面的人联系时非常困难,有的要打一个电话还要跑几十里路到乡上的邮电所去。他大概算了一下全村一年的电话费用,觉得这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就起心把它全部揽下来,借钱安装了一个电话,实行有偿服务。他对于接电话的人收取三元钱的跑路费,对于往出打电话的人每分钟收取两元钱的电话费。这样搞,话费虽然贵一些,但对于大家来说总是方便得多了,一些老年人想念在外的儿女时,哪怕就是深更半夜的时间也能和娃子说上话。在外的人往家里汇钱时,家人当天就能知道。尤其是家里有了红白喜事,给几千里路以外的人通信息就更方便多了,谁还会去计较几个话费贵不贵的呢?田自久家里有了电话,来往的人必然要增多,他于是就贷款办了一个小卖部,把田家坪院子人日常的小费用也承揽了。这样,家里也算有了两项固定的收入,日子过得蛮不错,从他一个小小的自足心理来说还算是比较满足的。

田家坪出了这样三个突出的人,那是很惹人眼目的。田自久的生意是个独门,大家都想着没有必要和他竞去争。再说,就是竞争也不为啥,毕竟一个院子也养活不起两部电话。铁锤子和王龙显是一正一反的两个例子,大家也做过研究:他们想学铁锤子,又自我叹息着“在马屁股上作揖”,人家都搞那么久了现在自己如果见样学样,那真是“吃屎都撵不上热的。”以前没有搞,现在生脚生手地从头开始,以后恐怕连铁锤子的脚趾甲都跟不上!想学王龙显,那明明是一条挨瞎打的路。没办法,穷就穷呗!于是一部分不安宁人的心又凉了下来,他们信奉起了田忠良的名言:“生意买卖眼前花,不如学农做庄稼。”有的在下种或者追肥季节万一没办法买化肥了,就只好向铁锤子借钱。

借钱的人把手伸向了铁锤子,那自然都是低声下气的,自古以来都说“欠字两头低”嘛!田家院子人们的这些做法,算是给铁锤子出了一个不小的难题。这铁锤子家在田家院子是一个独户,他的父亲宋宝梓历来在院子见了长辈的人都是点头哈腰,见了平辈的人总是先打招呼以示讨好。他只抽旱烟,历来舍不得抽纸烟,但他身上的纸烟却从来没有断过,那都是预备给别人发的,他想用这些行动来巩固自己没有人欺负的地位。他家每年杀一个五、六十斤重的猪,除开正月里请几个干部吃一顿以外,自家人是从来不沾荤的,都是把肉攒着待客。他知道自己在村上没面子,向别人借不到东西,因而就是家里再困难也很少向人张口,家里一直过着苦苦巴巴的自足日子。在田家坪院子,人面子上只有别人嚷叫“松包子”的事,宋宝梓却从来不敢在公众场合大哼一声,更不敢和哪一个人争高下,院子历来也很少有人求于他。铁锤子虽然一张嘴厉害,但受大人的影响,从小做人就有一种自卑的心理,从来就没有尝到过被人奉敬的优越感是啥滋味。现在,自己挣到钱了,走路腰也直了,头也抬得高了,也有人接着吃饭喝酒了!这一下,众人见了他家的人都改变了以前的神色,特别是向他伸手的人,那样子叫他看了更是同情,自己则更为自豪。他这小小的自尊心理一满足,再有多少人向他借钱,也就来者不拒了。

俗话说:“两富夹一贫,要贫不得贫;两贫夹一富,要富不得富。”铁锤子赚了几个钱,怎能经得住大家你也求济他也借的?他本是一个手很散的人,借给了东家不借给西家,那不是要把人得罪了?况且,都是借钱还钱,谁的钱大,谁的钱小?谁是你的亲老子,谁又是你的疏老子呢?铁锤子害怕别人这样问他,他只能用对别人最大满足的办法,才能使别人不这样问他。就这样,三天两头,手上的几千元钱就所剩无几了。再往出借,已快捉襟见底,不借,别人又张开了嘴。想要收账,大部分人又给他推期。万般无奈,他只好伙上几个年轻娃,一同到山西挖煤去了。

自此,田家坪的第一颗“富星”,就在众人三借四借的借声中,被“借”跑了!

唉!确实令人惋惜……

【选自长篇小说《变迁》第二十一章:困难的日子】(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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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登庚,男,汉族,大专文化程度,共产党员,出生于1960年11月,家住旬阳市白柳镇佛洞村。安康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作家协会会员,旬阳市人文学会会员,旬阳市老促学会会员,在四级调研员岗位上退休。1978年高中毕业后,历任代理教师、大队会计、信用社信贷员。1984年任副乡长,从此在乡镇历任乡长、党委书记、人大主席,期间参加党校在职函授学习两年,离职在党校学习一年,在职参加《清明》《希望》小说函授学习两年。回县级单位工作后,历任正科级纪检组长、副局长、四级调研员。平时爱好文学,公开出版三部书,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变迁》。

本期编辑:陈羽

责任编辑:刘萧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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