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坪镇位于旬阳县西北边陲,民国时期有“大马道”横穿而过,是安康至西安的必经之路和重要驿站,因此有“骡马店”之称。今东邻赵湾镇,西靠安康市汉滨区,南依甘溪镇,北傍安康市东镇和旬阳县桐木镇,是旬阳“西北重镇”,呈“五虎群羊”地形。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现今完整的保存着一件具有史料价值的文物——“戒赌碑”。
我怀着好奇的心情前去做了探访,在当地一位90高龄老人的讲述中,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本源将被还原。
追溯到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赌博之风滋生蔓延,愚民不遵大清国法,有的恶不悔改,擅设窝点做局,聚集赌博,而赌之兴盛。在这期间,上至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下至黎民百姓,无业游民,赌博成风,有的屡赌屡输,牵牛架户,影响恶劣。
开始是“慵惰”之辈,“闲散”之人,他们赌博方式繁多如投壶、叶子戏、马吊、纸牌、骨牌、骰子、摇摊、斗鹌鹑、花会等;也有不少新创的方式,如“叉麻雀” (麻将前身),导致商人无心经商,马拴在“大马道”边的拴马桩上(现在拴马桩仍保存完好),一头扎进赌场,赌得昏天暗地,输得一干二净,庶民也无心耕作,田地荒芜。
甚至有人错误的认为“小赌可以养家糊口,大赌可以兴家创业”而误入歧途。赌博把人的逞强斗狠本性与贪图钱财、侥幸求胜的弱点融合在一起,使人在游戏娱乐的过程中满足贪欲,许多年轻的学子寂寞空虚寻求刺激而堕入牌局,特殊氛围与周遭不良的环境,曾一度使多少人深陷赌博泥潭,无法自拔。
当时流传一首歌谣: “高树悬树果,摘来作骰子。蹦跳骰盘上,使我心欢喜。如饮雪山产,苏摩树汁味。雀跃诸骰子,逗我去尝试”。
尽管朝廷首禁,但推行不力,再加上地方之大,鞭长莫及。多少人沉迷赌博,抛妻弃子,家破人亡。可在强烈赌瘾的驱使下,还要走进赌场,孤注一掷,去做最后一“搏”,希望能赢上一场,扳回一局。不料,无缘好运,又一次败北。输光了家中仅有钱财,只得将妻子抵押于人以偿赌债。
真可谓“赌徒之妻子,折磨遭遗弃。慈母在悲伤,何处子游戏?负债者恐惧,渴望得钱财。算计人家宅,蹑足夜中来。”身无分文,怎能还清欠债?如何赎回妻子?走投无路之际,只得去做鸡鸣狗盗之事。殊不知,由此滑向犯罪的深渊,最终免不了牢狱之灾。
段柏崖老先生乃当时麻坪丝铺学堂师傅,看到如此恶风陋习实属伤风败俗,致使许多家庭支离破碎,有的孩子也学着大人耍钱,老先生气的怒发须张,心如刀割,他毅然决定以自己的微薄之力规劝乡民戒赌。
当时赌博的歪风邪气已形成,且愈演愈烈,要根除谈何容易,但老先生没有退缩,他首先从所教学子的爹娘开始,每天下午上完课后,撑着羸弱之躯,用竹节之手拄着拐杖,迈着蹒跚的步子,深入到学子家中讲赌博的危害,张口就是古语有云: “天下之倾家者,莫速于博;天下之败德者,亦莫甚于博……”苦口婆心劝导百姓发财要靠勤劳的双手,而不是“赌”。
输了想翻本,赢了还想乘胜追击。庶民“赌迷心窍”,哪能听得进去一个老先生之乎者也劝告,依然我行我素。看到赌博不戒,商不经商,农不务农,学不专学,段老先生急了,他干脆讲罢课,饭都顾不上吃,就挨家挨户做起了劝赌的工作。只要是赌博的人家就去劝,只要有聚赌的场子就去制止,无论你白眼或恶语相向,甚至挥拳威胁,老先生都不为所惧,以风烛残年之躯,义正言辞之声,化身赌徒克星,戒赌之神。
为了加强劝诫效果,他还写了一首戒赌歌:“贝者是人不是人,只为今贝起祸根,有朝一日分贝了,到头成为贝戎人。”学生看后不得其解,于是他点破其意:“贝者为‘赌’,今贝为‘贪’,分贝为‘贫’,贝戎为‘贼’,此乃赌、贪、贫、贼四字也。”学生听后,恍然大悟,唱给老爹乡邻听,一传十,十传百,凡是赌钱的地方就有这样的歌谣响起,来扫赌徒的兴,打击赌棍的心。一首通俗易懂的戒赌歌,把赌博的危害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先生的努力终于唤回了许多沉迷赌海之徒,改邪归正。
但他深知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要想将戒赌之风深入人心,势必要号召社会正义之士一起加入劝赌的行列,于是就找到当地的保正、首士、保长、乡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喻之以害。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将禁赌令写进乡规民约,让他们以身作则,发挥带头作用,广泛宣讲礼义廉耻,乡邻间互相监督,坚决打赢戒赌之仗,使赌徒如过街之鼠,热锅之蚁,仓皇逃窜,禁赌方见成效。
经过不懈努力,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赌博的危害,还有的人自发地加入到了劝赌的行列, “大马道”上商旅通行,庄稼地有了耕作的百姓,学堂学子也安心读书了,老先生的愁眉苦脸终展笑颜。
段老先生深知,还要防止赌博之风死灰复燃,又马不停蹄找来保正、首士、保长和乡约,商议在麻坪丝铺“骡马店”当时赌博猖獗之地,立一座“戒赌碑” ,彻底切除“赌博”这个大毒瘤,以正乡风,警示后人。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听说要立碑了,乡邻都主动捐钱出力。往事如烟,恍然如梦,他们要用这座碑引以为戒,做为新生活的起点,用辛勤的双手开创幸福的明天。
在光绪三十四年的一个黄道吉日,乡邻们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像过节一样,在蓝草坪铺矗立起了这两块青石篆刻的石碑,碑文楷书阴刻,一块上面赫然刻着几个大字“严禁牌赌” ,及发起人段柏崖老师傅的大名,还有见证人、监督人、保正、首士、保长、乡约的名字、立碑缘由和违者处罚措施。
碑文一方面指出赌博行径对社会和家庭的严重危害,并为之深恶痛绝;另一方面规定了严厉的惩戒条律,赏罚并举,以正乡风民俗。这充分说明在当时查赌、禁赌、惩赌,以成为群众性的自发行动,并且有其广泛性和普遍的历史作用。另一块则镌刻着捐钱立碑者的名字。
此碑一立,赌博耍钱之风戛然而止,正义战胜了邪气,这场戒赌之战终于取得了胜利。老百姓过上了安宁祥和的日子,但他们没有忘记曾拄着拐杖,不辞劳苦,劝自己回头是岸的教书先生段柏崖,他的名字也就像这座戒赌碑一样永远立在了百姓的心里,千古流芳。
走出这段历史的尘埃,心灵仿佛经历了一场圣洁的洗礼,当我再次站在这座屹立百年的“戒赌碑”前,不禁肃然起敬,心潮澎湃,这是一份惩赌戒赌的乡规民约,对犯赌者起到了惩恶扬善之作用,也是一份不可多得的民俗研究史料档案。在弘扬正气,传递正能量,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今天,对公民又何尝不具有跨越时空的警示性意义。